「掷出的每一枚棋子，都是对准那片更深的黑暗。」
那封无声的“情书”像一枚温热的烙印，抚平了两人过往四年间所有血肉模糊的伤口。
林满与顾沉之间，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悄然回潮。
不再撕扯那些足以致命的过往，也避而不谈那盘尚未终局的棋，只是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失而复得里夹杂着硝烟味的温存。
自从将整个生物技术板块的业务“交”到林满手中后，序伦科技便从资本市场的泥潭中彻底抽离，百分百的股权独立，整个企业开始低调沉潜。
白天，他们是各自战场上戴着冰冷面具的执权者。
她是顾氏集团那个手腕强硬、六亲不认的林董，在旧世界的权力牌桌上，与群狼周旋。
顾沉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绝对自由的“静默期”。
在这个静默期里，他将将海量资源悉数投入最前沿的AI金融系统——【天枢】的研发。他们之间，用各自的方式，对准同一个目标。
安顿好姚思宁那只“吉祥物”后，林满的世界清净了许多。
那只被虚荣喂饱的金丝雀，果然对那些光鲜亮丽的社交活动甘之如饴，整日忙于挑选礼服与研究慈善ppt，甚至在申请预算时，对林满表现出了刻意而恭敬的顺从。
林满乐得清闲，将自己埋在那篇财务报表和投资协议里，寻找着关于“赫达资本”的蛛丝马迹。
八月十四日，周一，顾氏集团顶层董事会议室。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混合，属于旧钱权力的气息。今天的议题，是SeraNide-max?三期市场推广的预算审批。
会议室里，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而压抑。
林满站在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前，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装，将她衬托得愈发冷静而专业。她的陈述，逻辑清晰，数据详实，从市场前景分析到具体的渠道投放策略，再到每一个阶段的预期RoI（投资回报率），每一个细节，都精准，严谨，无可指摘。
这是一份足以让所有华尔街之狼都起立鼓掌的方案。
几位董事下意识地点头，连主位上始终闭目养神的顾建宏，都缓缓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就在他准备抬手，一锤定音的瞬间。
“等等。”
姚思宁，缓缓从她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听着林满那冷静自信的陈述，看着那些董事们赞许的目光，心中的嫉妒与不甘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姚思宁迫切地想证明，她也能在真正的核心业务上，拥有话语权！
“林董，各位董事，我知道，我只是个负责品牌形象的，在具体的商业决策上，本不该多嘴。但是……”她拿起面前一份装订精美的报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作为集团的一份子，也有责任，为集团的资金安全，提出我个人的疑虑。”
报告被分发到每个董事面前。
“这是我委托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做的一份关于‘高端抗衰护肤品市场投入产出比’的风险评估报告。报告显示，像SeraN-max?这类高客单价、需要长期进行市场教育的产品，其前期的营销投入，是一个无底洞。”
“林董的这份预算案，虽然看起来前景光明，但也存在着巨大的、不可控的浪费风险。我个人认为，在当前市场环境下，如此激进的投入，无异于一场豪赌。一旦市场反馈不及预期，这笔巨额的预算，就可能成为一个拖垮我们整个生物板块的财务黑洞！”
这番话，精准地踩在了所有保守派董事的痛点上。
“姚董的担忧，不无道理啊。”
一位善于见风使舵的老董事，清了清嗓子，第一个站出来附和，“生物板块是我们集团的未来，但越是未来，步子才越要稳啊！这笔预算，我看，确实是有些……太冒进了。”
“是啊是啊，”另一位董事也跟着点头，“我们不是不相信林董的能力，只是，凡事总要有个风险控制。我提议，这份预算案，可以先暂缓审批。我们先成立一个内部的成本审计小组，对方案的可行性，进行一次更深入的评估。等评估结果出来了，我们再做决定，也不迟嘛！”
附议声四起。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逆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满的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来自“董事长夫人”的反对。
主位上的顾建宏，则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开浮叶，那双老眼里，闪烁着一丝看好戏的精光。
四面楚歌。
林满的脑海里，却闪过顾沉曾经的话语：“姚思宁，不过是他用来试探你、消耗你的，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看懂了顾建宏那“看好戏”眼神背后的深意。
原来他甚至乐于见到这枚棋子被推到台前，来试探自己这块“硬骨头”的成色。或许，他还想借此试探姚思宁在姚家的真正分量。
——那我为何不送你们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这个念头只停留了零点一秒。林满心中最后一丝波澜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洞悉全局后的绝对掌控感。
“感谢姚董的宝贵意见。”她的声音清冷依旧，不带一丝情绪。
她没有反驳，只是按下了手中的翻页笔。
屏幕上，瞬间跳出了三套独立的、用不同颜色标注的风险应对预案。
“关于风险，我们事业部已做充分考量。”她指着屏幕上详尽的plan b、c、d，“分别针对市场反馈低于预期10%、30%、以及出现行业黑天鹅事件的极端情况，我们都有完整的止损与备用营销方案。”
她再按一下，屏幕切换，一份长达数十页、关于SeraNide-max?与所有竞品的“碾压级”数据对比，让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
“至于投入产出比，我想，这份RoI（投资回报率）的动态分析模型，或许能更直观地解答各位的疑虑。我们预估，在推广的第六个月，项目的现金流即可由负转正，第十二个月，将开始实现规模化盈利。”
这堪称“碾压级”的专业展示，让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些刚才还在附和的董事们，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地扇了一记耳光。
姚思宁那张精致的脸，更是青白交加。她那份华而不实的报告，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满会就此结束这场闹剧时，话锋一转，正眼落在了姚思宁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炫耀，反而带着一种诚恳的、对“同僚”的器重。
“不过，”她的声音变得柔和，压迫感却不减反增，“姚董事说得非常对，成本控制，是重中之重。”
“既然姚董事对这方面这么有研究，也这么有热情，不如这样——”
她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既然姚董事对这方面如此有热情，不如这样——”她环视全场，“我这份预算案，基于现有供应链体系制定。如果你，能在一周之内，为我们找到一家全新的、能比现有体系成本降低15%、且能通过同等级别质量认证的原料供应商……”
她看着姚思宁，一字一句，将那枚淬了毒的“橄榄枝”，递了过去。
“我，不仅立刻撤回预算案，更愿意向董事会提议，之后生物技术板块的全部供应链优化工作，交由你全权负责。”
姚思宁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顾氏集团现有的供应链体系，是经过了数十年优化、筛选才最终沉淀下来的最优解！
别说一个月，就算给她一年，她一个连基础化工原料都分不清的外行，又怎么可能找到一家能将成本降低15%的替代供应商？！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拒绝，等于当众自认无知！她将沦为整个集团的笑柄！
答应，就是跳进一个自己亲手挖下的、万劫不复的陷阱！
她看着林满，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啪、啪、啪。”
主位上，顾建宏轻轻地鼓起了掌，打破了死寂。
“林董的考量，和思宁对成本的重视，都让我印象深刻。”他给了双方一个台阶，随即话锋一转，
“这份预算案，无论是从战略眼光还是数据支撑上，都非常出色，我们没有理由搁置它。所以，我提议，我们董事会‘原则上通过’这份预算案。”
“原则上通过”这五个字一出，在场的“老狐狸”们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这意味着，项目即刻启动。但附带一个条件，”顾建宏的目光落在早已面无人色的姚思宁身上，语气温和，却冷得像冰，“给思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她能完成林董提出的目标，董事会将下调总预算，并郑重考虑，让她主导供应链优化工作。”
他将目光转向早已面无人色的姚思宁，那眼神温和，话语却冷得像冰，意味深长。“但如果……一个月后做不到，这份预算案将自动转为‘正式通过’，按原计划百分之百执行。思宁，你看如何？”
事情解决得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林满的方案，让项目得以顺利推进，又给了姚思宁一个看似公平的“机会”，又能顺理成章地去检验，他这位妻子在姚家的底色。
同时，又用董事会决议的形式，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变成了一个压在姚思宁头上的、官方的、无法逃避的“军令状”。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接受。”
“好！”顾建宏满意地拍板，“举手表决。”
“思宁啊，林董这是在给你机会，让你历练。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要辜负了林董的一番苦心啊。”
“……好……我接受。”
“那好，”顾建宏满意地一拍手，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那么，关于这份‘附带条件的预算案’，各位董事，还有异议吗？”
无人作声。
“好！”顾建宏满意地拍板，“举手表决。”
一只只手，陆续举了起来。
会议结束，林满平静地走出会议室，对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