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南京城,除了闷热,更添了一丝令人不安的疫气。秦淮河下游的几个棚户区,开始出现呕吐、腹泻的病例,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疫情迅速蔓延,每日都有数十人倒下,才引发了恐慌。
格物院医学院内,气氛紧张。王贞仪与李仲景(李时珍后人)等人正在分析疫情。得益于显微镜的初步应用,他们从患者排泄物中观察到了一些异常微小的生物(细菌),虽然无法完全确定其与疾病的直接关系,但结合症状,他们高度怀疑是“霍乱”,并通过《大明公报》紧急发布了预防措施:煮沸饮水、隔离病患、处理秽物。
然而,这些基于“疫气”、“微生物”的新式防疫观念,遭到了太医院及民间大多数传统郎中的强烈质疑和抵制。
太医院院使,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在朝会上当着天启帝的面,就对王贞仪的结论提出了严厉驳斥:“陛下!万不可听信格物院一面之词!霍乱之症,古已有之,乃因暑湿疫疠之气,感伤脾胃所致!当以藿香、佩兰等药芳香化浊,健脾利湿!岂能归咎于那虚无缥缈的‘微生物’?煮沸饮水或可去其寒凉,然隔离病患,使其不得亲人照料,有违人伦!处理秽物或可洁其环境,然绝非根本!”
他的观点代表了绝大多数传统医者的认知。他们坚信千百年的经验,认为疾病源于“气”的失常和外界“疠气”的侵入,治疗需调和阴阳、扶正祛邪。对于“微生物致病说”和严格的隔离措施,他们视为离经叛道,甚至觉得隔离是残忍不仁之举。
民间更是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格物院说病是看不见的小虫子引起的,还要把得病的人关起来!”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肯定是得罪了哪路鬼神!”
“太医院的老太医们才靠谱!”
疫情在争论和迟疑中继续扩散。一些相信格物院建议的百姓,开始烧水喝,情况稍有好转。但更多人不信,依旧饮用生水,甚至有些病患家属拒绝隔离,导致全家感染。
王贞仪心急如焚,她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她一方面组织医学院的学生和愿意相信新医理的郎巾,在疫情严重的区域设立临时“防疫所”,强制收治、隔离病患,并免费发放初步验证有效的汤药(其中包含了黄连等具有抗菌作用的药材);另一方面,她决定进行一次公开的演示,以最直观的方式,争取民众的理解。
在得到林川和皇帝的首肯后,一场特殊的“演示”在格物院外的广场上进行。广场一侧搭建了临时棚子,收容了数名病情稳定的霍乱患者。王贞仪请来了朝中官员、太医院代表以及众多市民围观。
她首先请太医院的太医为患者诊脉,确认其症状。然后,她取来患者的排泄物样本,通过一架精心调试好的显微镜,将观察到的影像投射到一块特制的、经过处理的白色丝绸幕布上(简易投影)。
当幕布上出现那些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微小生物时,全场哗然!
“天啊!真的有虫子!”
“就在那水里!就在那污秽里!”
许多百姓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就连一些太医,也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在那些污秽之物中,竟有如此一个“活”的世界。
王贞仪声音清晰而镇定地传来:“诸位请看!此等微虫,便存在于不洁之水与秽物之中,入人腹内,便可致此恶疾!煮沸饮水,可杀此虫!处理秽物,可断其传播!隔离病患,可防其蔓延!此非妖法,乃是格物之理!”
她又指着正在服用汤药的患者:“太医院所用之方,其中黄连等药,经我格物院实验,证实确有抑制甚至杀灭此类微虫之效!新学旧术,并非水火不容!查明病源,对症下药,方能拯救万千生灵!”
这番演示,结合眼见为实的震撼和入情入理的分析,产生了巨大的效果。许多原本将信将疑的百姓,开始真正重视起煮沸饮水和清洁卫生。一些开明的郎巾,也开始反思,尝试将格物院的研究成果与自身经验相结合。
太医院院使看着幕布上的影像,又看了看那些在格物院方法照料下病情得到控制的患者,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长叹一声,没有再出言反驳。他知道,一个全新的医学世界,已经在他面前打开了大门,尽管这扇门的开启,让他感到失落和不安。
借此机会,林川顺势在议会提出设立“大明防疫司”的议案,旨在整合太医院与格物院医学院的资源,建立疫情监测、上报和应急机制,推广公共卫生观念。尽管仍有阻力,但在确凿的疫情和演示带来的冲击下,议案最终得以通过。
医道之争,以新旧观念的激烈碰撞和初步融合暂告段落。这不仅是一场关于疾病的斗争,更是一次对传统认知体系的巨大冲击,为后续更全面的社会变革,埋下了重要的伏笔。病菌无形,却比任何刀剑更能撼动人心深处固守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