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彦的耐心终于耗尽。
在经历了近半个月的斥候损失、粮道骚扰和士气下滑后，他决定不再与山林中的“老鼠”纠缠。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便从清军大营响起，伴随着战鼓擂动，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鹰嘴崖上，了望的哨兵几乎在号角响起的瞬间就发出了警报。黑色的狼烟从崖顶升起，这是最高级别的敌袭信号。
“终于来了！”杨把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锐利地扫过麾下已经各就各位的乡勇和周部老兵。“检查兵器！火铳手就位！滚木擂石准备！”
孟头领在崖顶同样下达了一连串简洁的命令，周部老兵们沉默而迅速地进入战斗位置，一张张硬朗的面孔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经历过无数次血战的麻木与坚毅。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清军的骑兵。约两百骑，人披甲，马带具，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沿着山道缓缓逼近，马蹄声沉闷而富有压迫感。他们并未直接冲锋，而是在弓箭射程外停下，散开，显然是在为后续的步兵压阵并侦查守军虚实。
紧接着，大队的步兵出现在骑兵后方。他们排着相对整齐的队列，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居中，弓箭手压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汇成一股肃杀的气息。在步兵队伍的中间，几门用骡马拖拽的火炮露出了狰狞的身影。
“火炮……”杨把总眼神一凝，这是之前未曾遭遇过的。他立刻下令：“注意防炮！所有人贴近掩体！”
清军的阵型在鹰嘴崖前约三百步处完全展开。一名军官模样的清军策马出阵，用生硬的汉话朝着崖上喊话：“崖上南蛮听着！天兵已至，速速开关投降，可免一死！负隅顽抗，鸡犬不留！”
回答他的，是崖顶孟头领冷冷下达的命令：“放箭！”
数支精准的利箭呼啸而下，虽未射中那喊话的军官，却将他身边的亲兵射倒一人。战马受惊，唏律律嘶鸣。
那军官又惊又怒，拔转马头退回本阵。
“不识抬举！开炮！”巴彦在中军旗下，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炮手们迅速装填，点燃引信。
“轰！轰！轰！”
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爆发，炮口喷吐出巨大的火焰和浓烟，沉重的铁球呼啸着砸向鹰嘴崖的垒墙和山体！
“砰！哗啦——！”
土石飞溅，垒墙被砸出几个豁口，一段女墙在爆炸中坍塌，激起漫天烟尘。虽然有工事抵挡，并未造成大量人员伤亡，但那骇人的声势和破坏力，依然让不少初次经历炮击的乡勇面色发白。
“稳住！都稳住！”赵铁柱在左翼声嘶力竭地大吼，“炮打完了就该步兵上了！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大喽！”
果然，炮火准备之后，清军的步兵在军官的驱赶下，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潮水般向着鹰嘴崖发起了第一波冲锋！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双方阵中升起，在空中交错，然后带着死亡的气息落下。滚木擂石沿着陡峭的山坡轰隆隆地砸下，不断有清军士兵在冲锋途中被砸成肉泥或射成刺猬，但后续者依旧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涌上。
鹰嘴崖，这座沉默的山隘，瞬间被金属的撞击声、爆炸声、呐喊声和惨叫声所淹没。烽烟，正式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