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流民屯北面山道上的哨塔便传来了急促的警钟声——巴彦的部队再次出现,但这一次,规模远不如前,似乎只是一支数百人的偏师,携带着简易的云梯,摆出了一副试探性进攻的架势。
“来得正好!”杨把总眼中精光一闪,“正愁无处检验新阵!”
林川点头同意:“按预定方案,迎敌!注意,此战首要目的,乃检验火铳队与新战术之成效,非歼敌多寡。”
命令下达,流民屯的防御体系迅速启动,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墙头的守军显得更加沉稳,阵型也透着一丝不同以往的章法。
巴彦派出的这支偏师,显然也带着试探的目的。他们并未急于冲锋,而是在弓箭射程外列阵,派出小股部队,挥舞着刀盾,叫骂挑衅,试图引诱守军出击或暴露火力点。
“沉住气。”杨把总通过旗号下达指令,“没有命令,不得妄动。”
僵持了约一刻钟,清军见挑衅无果,终于失去了耐心。在军官的驱赶下,约两百名步兵,扛着数十架云梯,开始向墙垣发起了冲锋!
“进入预定位置!”杨把总令旗挥下。
墙头,二十名火铳手在长枪兵和刀盾手的掩护下,于垛口后冷静地完成了最后一次检查。韩老枪亲自站在他们身后,压低声音重复着要点:“稳住,等近,听号令,齐射!”
清军冲锋的队伍进入一百五十步,墙头弓弩手开始零星射击,干扰其阵型。
一百步,八十步……
清军的嚎叫声越来越近,狰狞的面容依稀可见。
“火铳队!”杨把总的声音陡然拔高,“瞄准——放!”
“砰!!!”
二十支火铳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浓密的白色硝烟瞬间从墙头弥漫开来!二十颗铅子如同死亡的蜂群,呼啸着扑向密集冲来的清军队列!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齐整的射击,带来了毁灭性的效果!冲在最前面的清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倒下了十余人!惨叫声、惊呼声顿时压过了冲锋的呐喊!后续的清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打得一愣,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长枪兵,前出护铳!刀盾手戒备!弓弩手,自由散射!”杨把总抓住战机,连续下令。
火铳手们则迅速后退,在掩护下开始紧张而有序的装填。
清军军官试图重整队伍,但墙头弓弩的持续射击和那令人心悸的火铳装填声(虽然缓慢,但威胁巨大)让他们军心浮动。几次尝试性的靠近,都被严阵以待的长枪和偶尔精准射来的冷箭逼退。
最终,这支偏师在丢下三十多具尸体后,狼狈地退回了本阵。他们甚至没能靠近到可以架设云梯的距离。
“赢了!我们赢了!”墙头爆发出欢呼。火铳队的士兵们看着自己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武器,脸上充满了激动与自豪。这是新式武器和战术的第一次成功检验!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当天下午,前往南面集镇的小队带回了一个坏消息:他们运去的粉条和陶器,被官府税吏以“货物来路不明,需严查”为由,全部扣押!带队的小队长试图争辩,却险些被锁拿。
“他们就是故意的!”小队长愤愤不平,“市面上仿制咱们粉条的那几家,背后都有官府的影子!他们这是要断了咱们的财路!”
几乎同时,晋商范氏派来的信使也到了,语气虽然客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询问约定好的十支火铳何时能够交付,并暗示,若流民屯“产能不足”,他们或许可以“提供帮助”,派遣更多工匠前来“协助”。
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官府这是眼红了,又不敢明着动武,便开始用这些下作手段!”王老栓气得直跺脚。
“范家也在步步紧逼。”吴秀才眉头紧锁,“其心叵测啊。”
杨把总则更关心军事:“巴彦此次试探,或是大战前奏。我军新阵虽初显威力,然火铳数量太少,若遇大队敌军猛攻,恐难持久。”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技术的突破带来了战术的优势,但也引来了更深的觊觎和更复杂的博弈。
林川沉默地听着众人的议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良久,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粉条贸易,暂且收缩,优先保障屯内所需与盟友交换。官府既然想查,就让他们查,我们行的端坐得正。但需让陆夜不收的人盯着,看看背后到底是哪些人在捣鬼。”
“至于范家……”他冷笑一声,“回复他们,火铳正在加紧制作,但因工艺复杂,三月之期恐难完成,请他们耐心等待。同时,让陈璇和顾博士,将‘研发’中的‘新式火铳’的‘困难’再夸大几分。”
“杨把总,王老蔫,火铳队的训练不能停,还要加强!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流民屯的骨头,不是靠几桩生意,而是靠墙头的刀枪和火铳来硬的!”
淬火方能成钢。流民屯这块铁,在战场上是淬炼,在商场和权谋的泥潭中,同样也是淬炼。唯有经历这一切,才能真正成长为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