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小站在太极殿的白玉阶上，晚风吹起她月白色的襦裙，衣袂翻飞间，竟与天边的月色融成了一片。青禾刚说完“罗马的女子也能当医生”，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楚景渊。
他身上还带着殿内的酒气，铁甲未卸，甲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在想什么？”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散了阶前的风。
楚小小回头，看他盔甲上沾着的金箔——那是刚才宴席上，波斯使者敬酒时洒的，据说沾了金箔的人会被神明庇佑。“在想，青禾说的罗马，得派多少医书过去才够。”她笑了笑，“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只懂治病，不懂分享。”
楚景渊走近一步，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医书的事不急。”他忽然说，“有件事，比送医书更急。”
楚小小挑眉：“什么事？”
“婚礼。”他吐出两个字，目光灼灼，“你的婚礼。”
楚小小愣住了，下意识后退半步：“我的婚礼？和谁？”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殿内宴席上，新帝那句“楚山长该成家了”不是玩笑？她竟没放在心上。
“自然是和我。”楚景渊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铁甲的凉意，却烫得她心尖发颤，“新帝都点了头，波斯使者说要送十箱宝石当贺礼，南洋土王托人送了船珍珠，连罗马的商队都捎来消息，说要派主教来证婚。”他顿了顿，眼里的光比月色还亮，“你说，这么多贵客来贺，是不是得办最大的？”
楚小小一时语塞，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苏湄正在写的《万国女子志》，想起青禾描述的南洋女子学针灸时的笑脸，想起医学院里那些抱着医书啃的姑娘……怎么突然就跳到婚礼了？
“我……”她刚要开口，就被楚景渊打断。
“你别急着拒。”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枚玉佩，雕的是并蒂莲，玉质温润，一看就养了许多年。“这是我娘留的，说要给我未来的妻子。”他把玉佩塞进她手里，“你看，连我娘都同意了。”
楚小小捏着玉佩，指尖传来玉的温凉。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边关的帐篷里，她用烧焦的木炭画草药图谱，楚景渊就坐在对面磨剑，火星溅到她的草图上，烧出个小洞。那时他说：“以后谁嫁你，得天天跟你一起闻药味，怕是熬不住。”她当时回怼：“总比嫁个天天一身血腥味的强。”
原来有些话，真的会一语成谶。
“可……”她还是犹豫，“我还没教完那些姑娘认药草，罗马的医书还没整理好，同济行的账……”
“账有张嫂子盯着，医书有苏湄带人抄录，姑娘们有青禾看着。”楚景渊一条条打断，语气笃定，“你啊，总把自己绑得太紧。新帝说了，你要是担心医学院，就把婚礼办在医学院的院子里——那里的药圃花开得正好，波斯的玫瑰、南洋的栀子、罗马的薰衣草，凑在一起，比御花园还热闹。”
他越说越具体，仿佛早已在心里盘算了千百遍：“婚礼那天，让商队把所有香料都点燃，从朱雀大街一路铺到医学院，让全城人都闻得到。再请百戏班子，舞龙舞狮得有，波斯的旋转舞、罗马的剑舞也得有，让大家看看，咱们的婚礼，不止有红绸，还有全世界的热闹。”
楚小小听得有些发怔，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样的景象：医学院的药圃里，玫瑰与栀子齐开，穿红裙的姑娘们抛着绣球，波斯舞姬转着圈，罗马骑士举着剑行礼，楚景渊穿着大红喜袍，站在花丛里笑……
“还有嫁妆。”楚景渊又说，像是怕她觉得委屈，“新帝说要赏你一座药山，以后医学院的药材不用愁了。南洋土王送的那船珍珠，穿成帘子挂在礼堂门口，风一吹，叮叮当当作响，比风铃好听。”
他凑近一步，几乎能闻到她发间的药草香——那是她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留下的味道，他却觉得比任何香料都好闻。“你不是总说，女子也能撑起一片天吗？”他低声道，“那咱们的婚礼，就办给天下人看，让他们知道，女子不仅能行医、能经商，还能风风光光地嫁给心上人，不用藏着掖着。”
楚小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她想起白天，苏湄拿着刚写好的《万国女子志》来找她，扉页上写着：“女子之幸，非嫁入高门，乃能自主其心。”当时她还夸苏湄写得好，可此刻，楚景渊的话让她忽然明白——自主其心，也包括“想嫁就嫁”的自由。
“可是……”她还是有点犹豫，“会不会太铺张了？”
“铺张？”楚景渊笑了，笑声在夜风中荡开，“你忘了？当年你在边关，用一根银针救了整队士兵，新帝说你是‘护国女医’。如今你要嫁人，这点排场算什么？再说了，”他凑近她耳边，热气拂过她的耳廓，“这不是铺张，是宣告。宣告什么？宣告女子值得最好的，宣告你楚小小，值得这天下最大的婚礼。”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想起那些在医学院里熬夜苦读的姑娘，想起青禾在南洋教当地女子认药草时的认真，想起苏湄写《万国女子志》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她们都在努力活成自己，而她的婚礼，或许真的能成为一束光，让更多女子相信，努力的人值得被善待。
“那……”楚小小抬起头，月光映在她眼里，亮得像淬了星子，“药圃里的薰衣草还没开，得等一等。”
楚景渊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震得阶下的夜虫都停了声。“等！”他说，“等薰衣草开了再办！咱们有的是时间。”他握住她的手，这次用了些力，像是怕她跑了，“不过，有件事不能等。”
“什么事？”
“聘礼。”他拉着她往殿内走，“新帝赏的药山，得现在就去看看地界，不然被户部那群老狐狸划给别人了。还有南洋的珍珠船，得清点清楚，免得青禾那丫头偷偷拿几颗串手链玩……”
楚小小被他拉着，踉跄了几步，手里的并蒂莲玉佩硌在掌心，温温的。她看着楚景渊的背影，铁甲上的金箔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忽然觉得，这场“最大的婚礼”，或许真的值得期待。
夜风里，似乎已经飘来了薰衣草的香气，还有珍珠碰撞的轻响——那是下一章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