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盒孔洞的幽光在他眼瞳里熄灭的瞬间,我看见一抹素白残影掠过他凝固的虹膜—像雪地里折断的颈。 “找锁芯…”他喉间滚出血沫的嘶声,手指痉挛着抠进焦黑的烙印,“方舟的…锁芯…” 我后退着撞上冰冷的门板,护士的惊呼从走廊刺入:“3床室颤了!” 青铜盒底,一滴尚未干涸的血正沿着铜簧纹路,悄无声息地爬向搏动的孔洞。“哐当!”
休息室厚重的金属门在我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护士那声撕裂心肺的尖叫,也隔绝了地上蜷缩的教授和那滩刺目的血迹。但隔绝不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更隔绝不了那个敞着幽暗孔洞的青铜盒在我脑海中烙下的、活物般搏动的影像。“陈医生!这边!快!” 护士惊恐的呼喊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我的后背。3床室颤了!
是那个刚刚从鬼门关拖回来、气管修补术后的病人!顾不上喘息,更顾不上整理脑中那团纠缠着素白残影、焦黑烙印和“锁芯”嘶吼的乱麻,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双腿,朝着复苏室的方向全力冲刺!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寒意。复苏室的自动感应门“唰”地向两侧滑开。里面的景象,比预想的更糟。
惨白的无影灯下,抢救床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监护仪刺耳的、代表心室颤动的尖锐蜂鸣如同死神的狂笑,疯狂地撕扯着耳膜!屏幕上,那条本该代表心跳的绿色折线,此刻正疯狂地扭动、痉挛,画出一条条毫无规律、直上直下的尖峰,像垂死毒蛇最后的挣扎——室颤风暴!
病人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弹动,每一次肌肉的痉挛都让连接在他身上的管线剧烈摇晃。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脖颈滚滚而下,浸透了身下的无菌单。监护仪上,体温的数字如同失控的火箭,飙升到了骇人的41.1c,红色的报警灯疯狂闪烁!“恶性高热爆发!” 负责抢救的主治医师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音,“丹曲洛宁推完了!冰盐水在灌!物理降温全上了!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空气灼热得如同蒸笼,弥漫着浓烈的汗味、焦糊味和药物苦涩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刺痛。医护人员脸上全是汗水和疲惫,动作却依旧在绝望中保持着最后的疯狂。冰袋被不断更换,降温毯开到最大功率,发出沉闷的嗡鸣。但病人的体温,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没有丝毫回头的迹象。“准备除颤!360焦!充电!” 主治医师嘶吼着,抓起除颤手柄,电极板上涂满了厚厚的导电糊。他手臂的肌肉因紧张而绷紧。“充电完毕!所有人离床!” 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砰!”
沉重的电击落下。病人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监护仪屏幕上的疯狂扭动瞬间被拉成一条短暂的直线,随即又爆发出更加狂乱、更加尖锐的室颤波形!像被激怒的蜂群!“没效果!除颤无效!” 有人绝望地喊了出来。“血钾!急查血钾!” 主治医师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混乱!绝对的混乱!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复苏室,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那失控飙升的体温,像一炉熊熊燃烧的炭火,不仅炙烤着病床上那具濒临崩溃的躯壳,更将所有人的希望一点点烧成灰烬。
我站在抢救圈的边缘,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刺痛模糊。眼前的景象疯狂旋转,与休息室角落里那蜷缩的身影、那幽暗搏动的孔洞、那声嘶哑的“找锁芯”……混乱地交织、重叠。口袋深处,那枚冰冷的钥匙,毫无征兆地、猛地灼烫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如同活物余烬的温热,而是瞬间的、剧烈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灼痛!“呃!” 我闷哼一声,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口袋!隔着布料和手术衣,那灼痛感清晰无比,仿佛皮肤正在被灼穿!钥匙坚硬的棱角,正散发着恐怖的高热!就在我捂住口袋的瞬间“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如同玻璃被硬物刮擦的噪音,毫无征兆地在复苏室内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仪器的蜂鸣和抢救的嘈杂,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所有人的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目光下意识地寻找声音来源。是墙上的心电监护仪!不是病人那台!是连接着复苏室内另一张备用床、此刻并未使用的监护仪屏幕!
那块原本应该显示着平稳基线的屏幕,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雪花!黑白噪点如同沸腾的污水,在屏幕上剧烈翻滚、扭曲!而在那片混乱的雪花噪点中央,一个极其不规则的、边缘扭曲蠕动的圆形黑色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那黑色区域深邃、纯粹,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它不像屏幕的故障,更像……一个正在显示屏内部强行撑开的、通往虚无的孔洞!这诡异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滋啦!”又是一声更尖锐的噪音!屏幕猛地一暗,雪花噪点和那个诡异的黑洞瞬间消失!屏幕恢复了正常的待机基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然而,就在屏幕恢复正常的最后一刹那在那片残留的视觉暂留光影中,我仿佛……不,我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在那短暂存在的、屏幕深处的黑色孔洞里,一闪而过的影像!不是雪花,不是噪点!是……雪!
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苍茫的雪原!视野被单调的、刺眼的白所充斥,一直延伸到模糊的地平线。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而在那片死寂的雪原中央一个模糊的、纤细的轮廓。素白的长衣,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长发如瀑,散落在素白的衣袍上。她静静地伫立着,微微仰着头,望着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
姿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固的……孤独。这幅景象只闪现了万分之一秒,便随着屏幕的恢复而彻底消失。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比复苏室里失控的高温更冰冷!那雪原…那素白的背影…那凝固的孤独感…与教授涣散瞳孔中那惊鸿一瞥的、雪地里折断颈项的素白残影,瞬间重叠!
是她!口袋里的钥匙,灼烫感骤然加剧!像一块烧红的炭!“啊!看!看教授病房的监控!” 一个守在护士站电脑前的护士,突然发出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难以置信的尖叫!她指着电脑屏幕上分割的监控画面,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在徒劳抢救的主治医师,都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监控屏幕的一个小格,显示着休息室门外的走廊画面。就在刚才教授蜷缩的休息室门口,厚重的自动门紧紧关闭着。然而,就在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板上方,靠近门框与天花板接缝的角落一团浓郁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暗,正在凭空凝聚!
那黑暗并非阴影,它像有生命的活物,在门板上方那块有限的空间里翻滚、涌动、扩张!边缘扭曲不定,不断尝试着向四周侵蚀,又被无形的力量限制着范围。它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连走廊惨白的顶灯都无法照亮其内部一丝一毫。就在那片翻滚的浓黑中心
一个清晰的、边缘闪烁着微弱暗红光芒的圆形孔洞轮廓,正由虚化实,缓缓浮现!那孔洞的形状、大小、以及那圈搏动着的暗红光晕……与休息室里那个敞开的青铜盒中心的孔洞,一模一样!它像一枚烙印,又像一个……强行在现实空间上撑开的、通往未知维度的通道入口!
复苏室里,时间彻底凝固。抢救的动作完全停滞。除颤器的手柄无力地垂下。拿着冰袋的护士,任由冰水顺着指缝滴落。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色惨白,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护士站屏幕上那扇门板上方、翻滚着浓黑与暗红孔洞的恐怖影像。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病人监护仪上,那代表室颤的尖锐蜂鸣,还在不知疲倦地、疯狂地尖叫着,像为这场正在降临的、超越认知的恐怖,奏响的绝望序曲。我捂着灼痛的口袋,指尖能感受到钥匙在那片灼热中,正以一种濒临爆裂的频率疯狂搏动!那搏动,穿透皮肉骨骼,仿佛要与我胸腔里那颗同样狂跳的心脏融为一体。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监控屏幕上。那扇门板上方,浓黑翻滚,孔洞凝实。暗红的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一股冰冷刺骨、带着雪原死寂气息的寒风,仿佛穿透了屏幕,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无声无息地灌满了整个灼热的复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