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嫩绿的微光,如同暴风雪夜中最后一粒未曾熄灭的火种,顽强地抵抗着纯白雾气的侵蚀。它并非炽热,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硬生生在这片情感虚无的绝对领域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
长老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被雾气吸收的气音:“…大地…之脉…未绝…” 他按在墙上的枯瘦手背青筋虬起,似乎在用最后残存的本源生命力,与这设施深处某种被遗忘、被压抑的力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那绿光源自墙壁之内,是Yc设施同化大地后未能彻底泯灭的、最深处的自然脉动,此刻被长老这外来的自然之灵以自身为媒介艰难地引导而出。
白雾仿佛拥有生命意识,对这点“异常”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原本均匀弥漫的雾气开始加速流动,更浓稠地涌向那点绿光,试图将其彻底扑灭。绿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但就是这绿光出现、雾气流动速率改变的短暂瞬间!
未来杨穆白手中那冰冷的黑盒,内部再次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哒”声。
这一次,不再是随机弹响。一道细如发丝的暗蓝色光线,自盒盖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中透出,持续了约一秒种,才缓缓隐没。
与此同时,未来杨穆白感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波动从黑盒中传来——不再是之前那庞杂的数据洪流,而更像是一种…极其精密的、等待输入的…“接口”被激活的感应。
“盒子…”未来杨穆白几乎是凭借本能,将黑盒那透出过光线的缝隙位置,猛地抵在了长老那只按着墙壁、引导出绿光的手旁边!
接触的刹那!
嗡…
一种低沉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微弱嗡鸣声,在未来杨穆白、长老以及靠得最近的林雪脑海中响起。
黑盒表面的蜂窝状结构再次隐约浮现,但并未发光,而是像呼吸般轻微起伏。那冰冷的合成音调再次突兀地响起,依旧是断断续续,却似乎因为黑盒的介入和那点自然绿光的“定位”,变得清晰了一丝,少了许多杂音:
“…检测到…低强度…非标准生命脉冲…”
“…来源判定:自然灵(外来体)…链接协议:‘旧径’(已废弃)…”
“…检测到一级权限密钥(残损)…链接协议:‘心之回响’(待机)…”
“…冲突判定:清理协议‘摇篮’vs 观测协议‘心弦’…”
“…优先度仲裁…错误…环境干扰过强…申请…情感基质…进行最终裁定…”
合成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未来杨穆白瞬间明白了关键!
这白雾(清理协议“摇篮”)和这个房间原本的功能(观测协议“心弦”)存在内部冲突!而他们意外引入的“变量”——长老的自然之力(外来废弃协议“旧径”)以及阿丽娜的黑盒(一级权限密钥),使得这冲突需要某个更高级别的标准来仲裁!
那个标准是——“情感基质”!
这个房间,这个“γ-07情感共鸣样本观测室”,它的核心功能就是处理和观测“情感”!白雾是为了清理“噪声”,但要关闭白雾或者覆盖其指令,可能需要向它证明这里存在“有效”的、可供观测的“情感样本”!
“情感…需要情感!”未来杨穆白在内心嘶吼,他试图调动自己的情绪,但那白雾的压制力极强,心中依旧是一片麻木的空白。他看向林雪,少女眼神空洞,守门人的力量似乎也被彻底冻结。渡鸦更是如同石雕,毫无反应。
怎么办?哪里还有情感?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地上依旧昏迷的少年杨穆白!
这个过去的自己,情绪极端不稳定,眉心那与“心弦”样本关联的纹路更是情感的放大器!他是最好的情感源!
未来杨穆白立刻艰难地挪过去,将黑盒也贴在了少年杨穆白的胸口。
几乎是同时,那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检测到…同源双生情感印记…高纯度…混乱态…”
“…符合‘心弦’样本补充采集条件…”
“…申请接收…进行协议仲裁校准…”
有效!
未来杨穆白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发现少年依旧深度昏迷,眉心的纹路沉寂,根本无法主动产生强烈的情感波动!
需要刺激他!强烈的刺激!
未来杨穆白眼神一厉,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少年杨穆白的脸颊上!
物理冲击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沉闷。
少年杨穆白的头被打得一偏,即使在昏迷中,他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丝微弱的委屈和愤怒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透过黑盒,极其微弱地荡漾开来。
合成音:“…情感脉冲接收…强度过低…不足以为仲裁提供…”
未来杨穆白毫不犹豫,又是一拳!
更重!
少年身体的痛苦反应更明显,那愤怒和委屈的情绪波动增强了一丝,但仍不够!
“不够!还不够!”未来杨穆白几乎要绝望,拳头再次握紧。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他即将落下的手腕。
未来杨穆白猛地一颤,转头看去。
是渡鸦!她不知何时挣脱了部分白雾的压制,虽然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冰冷,只是那冰冷深处,压抑着一丝极致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暴怒。
“蠢货!”渡鸦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通过嘴型艰难地传递意思,声音几乎发不出来,“打有什么用!要戳…就戳最痛的!”
她猛地松开未来杨穆白的手腕,手指如电,狠狠戳向少年杨穆白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是他内心深处关于父母失踪、关于孤独、关于所有不甘和执念的根源!
这一戳,并非物理伤害,却仿佛带着某种精神穿刺的技巧!
“呜——!!!”
少年杨穆白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是清醒,而是在极致痛苦刺激下的本能反应!那双睁开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却瞬间充满了赤红的血丝和无边无际的痛苦、愤怒、不甘、以及被背叛的绝望!
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在这一指之下轰然爆发!
轰!!!
一股庞大、混乱、精纯到极致、也痛苦到极致的负面情感洪流,通过黑盒作为桥梁,猛地冲向那面沉寂的墙壁!
合成音的语调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警告!接收到超高强度…混乱情感基质!”
“…纯度…远超标准!触发‘心弦’协议最高响应!”
“…仲裁裁定:观测价值…高于清理需求!”
“…覆盖指令:‘摇篮’协议暂停!启动样本深度采集与分析!”
嗡——!
弥漫房间的白色雾气骤然停止了流动,然后如同退潮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墙壁、天花板、地板的隐蔽气孔倒灌而去!
视觉、听觉、触觉瞬间恢复!
门外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嘶吼声再次隐约传来!
冰冷的幽蓝神经光路再次布满了墙壁,但这一次,光芒集中照射在昏迷过去(再次)的少年杨穆白身上,似乎在对他进行着深度扫描。
黑盒变得滚烫,未来杨穆白感觉它正在疯狂记录着什么。
“咳…咳咳!”林雪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眼中恢复了神采,带着后怕。长老也悠悠转醒,疲惫不堪地看着恢复“正常”却依旧危险的房间。
渡鸦喘着粗气,收回手指,看了一眼地上痛苦蜷缩的少年,又冷冷地瞥向未来杨穆白:“欠我一次。”
未来杨穆白看着迅速退去的白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合成音再次响起,内容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深度采集完成。样本情感污染等级:‘灭绝级’。”
“…符合最终清理条款。触发最高警报。”
“…定位信号已发送至‘母体’及所有清洁单元。”
“…清理协议:‘摇篮’升级为…‘湮灭’。”
“…倒计时:3分钟。”
所有墙壁的幽蓝光芒瞬间转变为刺目的猩红色!尖锐的、不含任何情感的警报声贯穿每个人的耳膜!
门外的清洁工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狂躁的嘶鸣,撞击力度陡然倍增!
刚脱离真空,又入火海。而且,这次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
母体?湮灭协议?
倒计时只有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