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弥仞那凝聚了所有力量与意志的三色“定魄神针”,刺入漆黑石碑怨念核心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寂静瞬间笼罩了古井周围。
石碑表面翻涌的怨念黑光、挣扎的扭曲鬼脸乃至不嗔苦苦支撑的佛光领域和萧见白剑尖的墨金锋芒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
嗡!!!!
一道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嗡鸣,从石碑核心猛地爆发出来,不是毁灭的冲击,而是一种被强行“钉”住的僵直,那浓郁如墨的怨念黑光如同被冻结的冰河,瞬间停止了流动,无数扭曲的鬼脸凝固在无声的哀嚎之中。
弥仞脸色煞白如雪,身体剧烈颤抖,指尖那根光辉璀璨的神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透明,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力量乃至生命力都在被这枚“针”疯狂抽走。
这不是疏导,而是以自身为“桩”,强行“定”住这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滔天怨念,如同凡人妄图以血肉之躯堵住溃堤的洪峰。
“呃啊——!” 她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小仞仞!” 萧见白和不嗔同时惊呼,萧见白不顾自身反噬,强行催动剑意,试图分担压力。
不嗔则将佛光领域压缩到极致,如同金色的琥珀,将弥仞和石碑核心一同包裹,试图隔绝那恐怖的怨念反噬。
识海中,那枚青玉风茧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
一股磅礴而纯净的生命源能,混合着晶核温和的净化意志、佛光脉络的坚韧,以及眉心暗种深处那被引动的一缕深邃本源,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
这股融合了弥仞自身所有力量精髓的能量洪流,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归源”、“抚平”的意志,沿着那即将溃散的“定魄神针”,狠狠注入被定住的怨念核心。
轰——!
这一次,是真正的爆发,但并非毁灭,而是净化与安抚。
漆黑的石碑在璀璨的青光与三色洪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密布!凝固的怨念黑光如同碎裂的琉璃,寸寸崩解。
那些扭曲的鬼脸在纯净的生命源能与安抚意志冲刷下,狰狞痛苦的表情竟缓缓平复,化作无数缕轻烟般的带着解脱意味的残念,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最终融入脚下的大地深处,归于它们本该安息的源头。
嗡鸣声渐渐平息。
弥漫在古井周围,乃至整个雾隐渡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恶意的白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清冷的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照亮了干涸的古井、布满裂痕的石碑,以及石碑旁三个疲惫不堪却眼神明亮的身影。
雾,散了。
村落依旧寂静,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麻木感,却随着雾气的消散而悄然褪去。
远处隐约传来一两声压抑了许久的咳嗽,或是孩童梦呓的哭腔,虽然微弱,却充满了久违的“生”气。
“成…成功了?” 不嗔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淡金色的佛元黯淡了许多,但脸上却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萧见白拄着“镇狱”,看着月光下弥仞苍白却带着释然的侧脸,又看向那布满裂痕再无一丝邪气的石碑,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嗯。”
弥仞收回几乎虚脱的手指,体内力量空空荡荡,识海也疲惫欲裂,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明悟却充盈心间。
她看着月光下逐渐清晰的村落轮廓,低声道:“怨念只是被疏导归源,源头的地脉伤痕还需漫长岁月自愈,但至少,这‘病根’暂时被拔除了。”
三人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回到渡口。孙大夫依旧坐在竹筏上,昏黄的风灯在他脚边摇曳。
他看着三人狼狈却带着胜利光芒的样子,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又被惯常的嫌弃掩盖。
“哼,三个泥猴儿似的,没死在外面算你们命大。” 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三样东西,随手抛了过去。
萧见白接住的是一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邙”字,背面则是一道深深刻入的剑痕,散发着与顾天倾剑意同源的锋锐气息。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指引感从令牌中传来,指向遥远的北方。
“北邙山,葬剑窟。顾小子当年留了点尾巴,跟你的‘鞘’有关。有兴趣就去看看,嫌麻烦就扔河里喂鱼。” 孙大夫眼皮都没抬。
不嗔接住的是一串看似普通、却隐隐透着温润光泽的深褐色木珠。珠子上刻着细密的梵文,入手沉静,竟能微微安抚他消耗过度的佛元。
“西边烂陀寺,最近不太平。这串老菩提子,算是给那边某个总念错经的老秃驴带个信儿。爱去不去。”
弥仞接住的,则是一卷用不知名丝帛包裹的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玄奥气息的古籍。封面上,是四个铁画银钩的古篆《灵枢鬼门针》,不再是残篇,而是完整传承。
“丫头,你那半吊子针法,看得老夫眼疼。拿着,滚远点练,练不成别回来丢人。”
但弥仞却从那古籍上感受到一股浩瀚如星海的空间与生命法则气息,远超幽冥所得。这绝非仅仅是医书。
三件东西,三条路。
渡口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竹筏轻摇,水声潺潺。
萧见白摩挲着冰冷的“邙”字令牌,感受着那来自北方的与体内魔煞隐隐共鸣的呼唤。他的路在剑上,也在与魔共生的平衡中。
北邙葬剑窟,或许能解开魔煞的根源,亦或是找到更强的“鞘”。
不嗔捻动着温润的菩提珠,澄澈的眼中映照着西方的星空。
烂陀寺的动荡,佛门的不平,他新生坚韧的佛元,或许正是为了平息这些而生。那念错经的老僧,是故人,还是契机。
《灵枢鬼门针》在弥仞的怀中,手上拿着乌鳞望着天空。
她的路,在针尖所指的万千世界节点之中,在体内那盏由暗种为芯、净源为油、风茧为引的“灯”所能照亮的所有地方。雾隐渡太小了。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三人身上,也流淌在身后那渐渐恢复生机的村落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湿润泥土的气息,清新得令人心醉。
“哈…” 不嗔忽然咧嘴一笑,打破了沉默,他晃了晃手中的菩提珠,“看来我这劳碌命是跑不掉了。老萧,小仞仞,咱们这同生共死的情分,算是绑死了吧?以后天南地北,要是遇到摆不平的硬茬子,可得记着喊一声。”
萧见白将令牌收入怀中,看向弥仞和不嗔,眼神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身在何方,剑之所指,便是归处。” 他的承诺,重如山岳。
弥仞将古籍珍重地贴身放好,迎上两人的目光,清冷的脸上浮现出真挚而温暖的笑意。
她抬起手,指向村中心那布满裂痕的古井石碑:“待它愈合之日,无论身在何方,我们,碑前再会。”
石碑静默,月光如纱。
三条不同的路,在脚下延伸,指向未知的远方。
但此刻,在这劫后重生的渡口,在清辉笼罩的静谧里,只有情义与无声的约定,温暖着即将启程的星芒。
孙大夫靠在竹筏上,似乎已沉沉睡去,只有那盏昏黄的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指引归途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