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晨在卧室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不停回荡着明伊那句“你能不能想办法偷偷放我走？”
她没有答应。
看着明伊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舒晨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只能仓促地安抚道：“明伊，你别急，别胡思乱想，好好养伤……总会有办法的。”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自从发现明伊的处境以来，舒晨觉得自己已经竭尽了全力。她偷偷来看望她，照顾她，也曾试图为两人说和，哪怕换来的是明函瞬间冰冷的眼神和长时间的冷战。
可舒晨从未想过，要“偷偷”地，违背明函明确的意愿，将明伊送走。
她不能背叛明函！
“背叛”？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跳进她的脑海，让她心跳骤然失序。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的潜意识里，帮助明伊、让明伊自由，竟然等同于对明函的“背叛”？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她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好，希望化解他们兄妹俩之间的矛盾。可事实是两人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她帮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等于是在两人之间做出对立的选择！
她停下脚步，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思绪乱成一团麻。
明函对明伊的厌恶，深刻而刺骨。她很想弄清楚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过往，能让明函如此对待自己的堂妹。可明伊对此闪烁其词，轻描淡写，显然没有说实话。
而明函，完全是拒绝沟通，每当她试图探询，他不是用沉默将她隔绝在外，就是用疏离她的态方式来逃避。
她也曾想过，既然双方都不愿跟自己坦诚心扉，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放手不管？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不要掺和，这个道理她懂。
也许，置身事外，才是是维持表面和平最轻松的选择。
然而，每当她下定决心要放手不管时，明伊那张布满淤青的脸，还有手臂上狰狞的伤痕，就会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那无声的控诉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良心。
明伊身上的伤看起来不轻，这一次是脸和手臂，下一次呢？明函会不会对明伊做出更可怕的事？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浑身发冷。
这种极度的矛盾和心理煎熬，让她身心俱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夜里，舒晨便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
梦中，肖明函背对着她，身影挺拔却笼罩着浓重的阴影。当他缓缓转过身时，舒晨惊恐地看到他的双手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晕开一片刺目的红。而他的脸上，居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那双她曾经眷恋的深邃眼眸，正空洞地望着她。
“啊！”舒晨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床铺另一侧冰冷空荡，昭示着男主人又是一夜未归。这空寂的认知，让她本就焦躁不安的心，更添了一层沉重的无力感。
早餐时，她精神不济，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小雅担忧地说：“太太，您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您的脸色太差了。”她看着舒晨郁郁寡欢的样子，想了想建议道，“孕期老待在屋子里，人会憋坏的。再过些日子就是除夕了，要不我陪您去商场逛逛吧，正好可以买一点年货，散散心。”
舒晨本没什么兴致，但架不住小雅的热情和眼中的关切，想着或许出去透透气能好一些，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当车子驶出肖家老宅，窗外的景象逐渐从静谧变得喧嚣热闹，五彩斑斓的迎新装饰挂满了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洋溢着节前的喜悦。
舒晨看着这鲜活的人间烟火气，胸中积压的那股阴郁竟然真的被冲散了些许。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看来真是把自己关得太久了，情绪都变得低沉压抑。
小雅也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只快乐的小鸟。
她告诉舒晨，她母亲以前也在肖家老宅工作，后来身体不好，就回老家养病去了，她便顶替了妈妈在肖家的工作。
“肖家对待员工向来很和善，”小雅语气里带着感激，“之前我妈妈生病的时候，先生出钱出力，让我妈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后来我妈回家养病，周叔还特意让人送了钱和补品去。妈妈一直念叨，让我一定要好好工作，报答肖家。”
提起母亲，小雅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思念：“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真想她。”
舒晨想起仍在医院调养的母亲许茹惠，感同身受，安慰道：“春节的时候，回家好好陪陪妈妈吧。”
小雅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期待，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地看着舒晨：“太太，我就是有点不放心您。除夕的时候，老宅里的帮佣几乎都会回家过年，到时候就只剩下周叔和周嫂一家留守。平时还好，可您现在怀着孕，我怕他们忙不过来……”
舒晨知道她是真心关怀自己，心头一暖，拍拍她的肩说：“没事的，别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安心回家过年就好。”
车子驶入市中心，节日的氛围更加浓厚。商场里人头攒动，播放着欢快的迎春歌曲。小雅小心翼翼地护在舒晨身边，两人慢慢逛着，挑选了一些年货和装饰品。司机小陈跟在后面，手里很快就提满了大包小包。
逛累了，三人在商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休息，顺便喝点饮料。小雅喜滋滋地拿出一条新买的羊绒围巾，摸了又摸，爱不释手：“这是给我妈妈买的，她一定很喜欢！我都能想到她看见围巾时开心的样子了。”
舒晨看着小雅脸上那纯粹而充满期待的喜悦，也被感染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之前医生告诉她，母亲许茹惠恢复得不错，如果情况稳定，春节或许可以接回家一起过年。
一想到母亲可以离开冰冷的医院，和自己、明函，还有她肚子里即将到来的小生命一起，度过一个团圆温暖的除夕，舒晨就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幸福得几乎要冒出泡泡来。
那场景，那该是多么圆满的画面。
然而，下一秒，这美好的憧憬像精美的琉璃一样骤然出现裂痕。肖明伊那张青紫交加、写满恐惧和痛苦的脸，毫无征兆地撞进舒晨的脑海，如此清晰，瞬间击碎了所有虚幻的幸福感。
阖家欢乐的日子……那明伊呢？
明函会允许明伊离开那间小楼，和他们一起坐在灯火通明的餐厅里，吃一顿团圆饭吗？或者，他会大发慈悲，让明伊回家过年？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绝对不会！
这个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凉水，将舒晨从头浇到脚。她刚刚才松快些许的心情，立刻又被沉重的阴影笼罩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商场里洋溢的欢声笑语，此刻听来，都变成了遥远的、让人心绪不宁的背景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