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额角的汗已经冷了，黏着几缕发丝。终端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是那段从数据深渊里带出来的、仍在不断扭曲跳变的核心代码。
车厢里没人说话。王胖子搓着手，不安地看着秦云衣苍白的侧脸。苏清月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些令人费解的字符上，眉头微锁。陈默靠在对面的车厢壁，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左手手背上那道印记，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叶灵儿轻轻递过去一杯水。“云衣姐。”
秦云衣没接，也没睁眼。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边缘敲击，节奏杂乱。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坐直身体，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不对。”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发干。
“什么不对？”苏清月立刻追问。
秦云衣没有回答，双手重新放回键盘，动作快得带起残影。她调出另一个加密数据库，权限极高，里面存储着大量标记为“已归档-高危”的废弃项目和敌对目标分析报告。她快速输入一串检索指令，屏幕中央跳出一个代号。
“毒蛇”。
下面关联着密密麻麻的行为模式分析、武器设计图残片、以及……大量未被完全破译的个人代码样本。
“调取‘毒蛇’标志性循环嵌套算法，特征码比对序列七。”秦云衣一边飞速操作，一边低声命令，像是在对自己说。
屏幕上，那段“哀嚎”的核心代码被强行拆解、放大。另一边，“毒蛇”遗留的几段独特代码结构被提取出来。复杂的逻辑树状图在两侧展开，无数数据流像神经束一样延伸、触碰、比对。
高亮标记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一段用于混淆视听的冗余数据填充模式，完全一致。
某种绕过低级防火墙的伪装协议，核心逻辑如出一辙。
甚至几个用于标记程序更新迭代的、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注释符号，都一模一样。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胖子张大了嘴，手指颤抖地指着屏幕。“这……这玩意儿是……是那条死蛇搞出来的？”他声音发尖，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那个阴险狡诈、给他们带来无数麻烦的敌人，明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苏清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冷得像冰。“确认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寒意。
“代码签名吻合度超过92%。”秦云衣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这份冷静之下，是更深的凝重，“排除模仿可能。这就是他的东西。”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并排的代码窗口，一个属于已死的“毒蛇”，一个属于正在肆虐的“哀嚎”。
“不是简单的遗产。”秦云衣继续分析，语速平稳，“‘哀嚎’的结构更复杂，破坏性更强。像是他某个未完成的终极设计，被……某种力量找到了，并且激活、强化了。”
她顿了顿，说出那个猜测。“命运修正力。”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那个看不见摸不着，却一次次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对手。它不再仅仅推动物理层面的怪物潮汐，现在，它开始利用他们过去的敌人留下的遗毒，从精神层面瓦解残存的人类。
陈默从阴影中抬起头，暗沉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毒蛇”代号。“阴魂不散。”
苏清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片段，那些与“毒蛇”交锋的险恶时刻，那个男人总是躲在幕后，用各种阴损的计谋和造物给他们制造麻烦。她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变得锐利。
“他生前有几个秘密研究据点，一直没被完全捣毁。”苏清月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全球地图，快速标出几个闪烁的红点，“主要集中在旧大陆的废弃都市和地下掩体。他喜欢把实验室建在人们意想不到的角落。”
她指向其中一个位于巨大裂谷边缘的城市废墟。“这里，‘铁锈城’地下排水系统深处，有一个他最重要的生物-数字接口实验室。他很多疯狂的想法都在那里进行初步测试。”
沈冰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翻阅着一些泛黄的纸质文件，那是旧时代法律典籍的残本。此时她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清晰而冷静。
“根据旧时代《反数字恐怖主义法案》及后续战时特别条例补充条款，故意设计、传播足以导致大规模精神崩溃、社会秩序瓦解的恶性程序，其行为性质可明确界定为‘数字恐怖主义’。”她看着屏幕上“哀嚎”的代码，“‘毒蛇’即使死亡，其遗留程序造成的现实危害，依旧适用相关追溯条款。”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所……所以，咱们现在不光是跟怪物和老天爷斗，还得跟一个死了的恐怖分子留下的电脑病毒斗？”
叶灵儿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尖发白。她想起龙凌薇最后那道如剑的微光，又看看屏幕上那个阴魂不散的“毒蛇”标记。“他的毒，还没散尽。”
秦云衣将“铁锈城”的坐标重点标记，并将沈冰的法律定性记录在案。她看着那段与“毒蛇”一脉相承的恶意代码，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毒蛇死了。”她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但他的牙，还嵌在世界的喉咙里。”
她开始整理装备，检查数据接驳线。
“得把这颗毒牙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