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息恢弘正大，如日初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其深处一丝极细微的阴冷，却如同雪地里的黑线，清晰映入萧云感知。
来了。
萧云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意。
偏殿门口光线微暗。
一道身影已无声立在那里。
深紫法袍绣着玄奥云纹，玉冠束发，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落，眼神温润似古井深潭。
只是站着，便仿佛与整个皇宫气运隐隐相连，浩然之气令人心折。
当朝国师，墨渊。
“国师大人！”
殿内众人，除萧云和昏迷的叶青羽，皆躬身行礼，敬畏莫名。
墨渊目光扫过，在叶青羽略显平稳的胸口停留一瞬，眼底极快掠过一丝惊疑，旋即化为更深沉的忧色。
“闻陛下危殆，老夫心忧如焚，特来探望。”声音温和醇厚，自带安抚之力，“陛下情形如何？”
林婉儿急步上前，简略说明，重点提及萧云献药稳住伤势，却也带出那“中毒”惊语。
墨渊静听，面沉如水，目光最终落在大马金刀坐于床沿的萧云身上。
“这位先生面生得很。”他温声道，目光如温水，细细浸润探查，“竟能寻得九幽地心莲此等圣物，稳住陛下伤势，实乃天佑我朝。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师承何派？”
客气，甚至带着赏识。
但那审视的目光却密不透风。
萧云抬了抬眼皮：“乡野之人，无名无号。师承？早忘了。运气好，捡了棵草。”
敷衍至极。
靖王叶弘立刻厉声道：“国师面前，还敢如此猖狂！定是心怀叵测！”
墨渊却摆摆手，依旧温和：“先生淡泊，老夫佩服。然陛下龙体关乎国本，先生用药……及所言中毒之事，干系重大，不得不慎。”
话锋微转，压力悄然而至：“不知先生可否将余下灵药取出，由老夫与太医署共鉴？非是不信，实为程序章程，以免好心落得不是，反生嫌隙。”
滴水不漏。
既全了礼数，又扣住“程序”与“误会”。
林婉儿心提起来。
靖王父子眼底闪过得意。
萧云心下冷笑。
老狐狸，果然冲着这东西来了。
他慢悠悠自怀中再次摸出那玉盒，在掌心掂了掂。
所有目光瞬间灼热，靖王父子眼神几乎喷火。
墨渊目光亦凝实几分。
萧云却叹口气，啪嗒一声打开盒盖。
“唉，说来惭愧。”他一脸懊恼，“刚救人心切，手法糙了些，好像……不小心炼散了不少本源精气。如今这药效，怕是十不存一了，也不知还够不够陛下后续之用……”
盒内，九幽地心莲依旧静卧。
但细看之下，花瓣边缘确显萎靡，光华黯淡，那令人心悸的精纯寒气，弱了何止大半！
宛如精华尽失，空留形骸！
“什么？！”
墨渊脸上温润笑容骤然一僵！
靖王父子眼珠瞪得滚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本源炼散了？！
药效十不存一？！
暴殄天物！蠢钝如猪！
林婉儿心猛地沉下：陛下后续怎办？！
萧云觑着众人精彩脸色，心下嗤笑，面上却愧怍不安：“都怪我学艺不精……国师大人，您看这……还鉴吗？”
墨渊胸腔微不可查地起伏，强压翻涌情绪，笑容发干：“既……既已如此，便罢。先生救驾心切，情有可原。”
心在滴血！
九幽地心莲！旷世圣物！竟毁于这莽夫之手！
纠缠无益，反落了下乘。
他深深看萧云一眼。
此人，滑不溜手，狡黠异常。
必须尽快摸清底细！
他转而看向叶青羽，面露悲悯：“陛下暂安，实乃万幸。先生之功，不可没。只是……先生方才所言中毒之事，依据何在？陛下修为通玄，万毒不侵，此事……着实匪夷所思。”
话题重回致命处。
殿内空气再次绷紧。
所有耳朵竖起来。
萧云皱眉，似在仔细感知叶青羽体内情况。
片刻沉吟，方道：“只是一种模糊感应……陛下心脉深处，除反噬巨力，似还盘踞一股极隐晦阴邪之力，如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生机……其性诡谲，不似常毒，倒更近……”
他故意一顿，目光似无意扫过墨渊。
墨渊眼神古井无波，温和追问：“更近什么？”
萧缓吐出两字：“……魔物。”
魔物？！
殿内骤起一股寒意！
何等魔物能寄生女帝心脉？！
林婉儿脸色唰白，后退半步。
太医们骇然相觑。
靖王父子亦惊疑不定。
墨渊抚须之手微不可查地一顿，眼底极快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惊诧、恍然、乃至一丝……极深的忌惮？
虽瞬间掩去，却逃不过萧云紧盯的目光。
这老狐狸……果然知情！
甚至……
未等墨渊开口——
“嗯……”
龙榻上，叶青羽发出一声比先前更清晰的痛哼！
长睫剧颤，秀眉紧蹙，似承受极大苦楚！
心口处，那幽蓝莲花印记骤放光华！
而这一次，光芒之中，竟挣扎渗出一丝狰狞的……紫黑邪气！
萧云脸色骤变！
他清晰感到，心脉深处那混沌力场正遭疯狂冲击！
那条被暂时隔离的“毒蛇”，仿佛被什么刺激，开始殊死反扑！
“陛下！”林婉儿惊呼扑前！
墨渊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道：“陛下情况有变！快！让开！容老夫一观！”
他一步上前，面露焦切，手掌暗抬，一股柔和却磅礴之力涌向叶青羽，看似助其稳定，实则那力量深处，一丝极隐晦的牵引之力，精准勾向那爆发的紫黑邪气！
他想做什么？！
萧云瞳孔急缩，想都未想，混沌灵力瞬间爆发，凝成无形壁障，猛格于前！
嘭！
两股巨力半空暗撞，闷响如雷！
整座偏殿剧震！
狂风乍起，纱幔狂舞，烛火乱摇！
众人被这突兀变故与恐怖对撞惊得踉跄后退，面无人色！
墨渊身形微晃，看向萧云的眼神，第一次彻底冰寒，充满惊怒与难以置信！
此人竟能截住他的暗手？！
而萧云则死死盯住墨渊，心中骇浪滔天！
这老东西刚才竟想……催化那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