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襄传》剧组的铁门刚推开，七月的热浪就裹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扑过来 —— 有发胶的甜香、盒饭的油香，还有道具组刚刷完漆的木料味，混在一起像团化不开的雾。场务老张举着个掉漆的铁皮喇叭，嗓子喊得有点哑：“陆老师化妆间备场！道具组把那批绣春刀再擦两遍！别让导演看见灰！” 他跑过去时，裤脚扫过成彦的鞋边，带起的土粒粘在她的白帆布鞋上。
小夏拎着成彦的黑色行李箱，指节被拉杆勒得有点红，发绳上的樱桃吊坠晃得快飞起来：“彦姐！你看我这胳膊，刚拎箱子时被蹭了下，红了一块 —— 林薇姐说这剧组人多手杂，让我看好行李，别丢了你的胖大海和吉他拨片。” 她把皱巴巴的剧组动线图铺在膝盖上，指尖戳着 “b 去化妆间” 的位置，“你看你看，A 区在最前面，离片场近，b 区得绕三个拐角，跟群演区挨着 —— 行业冷知识我又查了，有些大组不光分化妆间，连化妆时间都按咖位定，顶流早上四点就能占化妆间，新人得等人家弄完，有时候只能挤在走廊里化，咱们有小隔间算好的了！”
成彦帮小夏揉了揉胳膊，目光往 A 去方向飘 —— 陆景然的化妆间门虚掩着，米白色门帘被风吹得掀起来一角，能看到里面摆着张深棕色皮沙发，沙发旁放着盆绿萝，叶子绿得发亮；门口的矮柜上搁着个银色保温杯，杯身上印着 “陆景然工作室” 的 logo。隔壁苏曼琪的化妆间外，她的助理小周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护着个保温桶，桶盖没盖严，飘出点银耳羹的甜香：“曼姐胃不好，制片人特意让厨房炖的，放了冰糖，不齁。” 小周见成彦看过来，礼貌地笑了笑，又赶紧把桶盖摁紧了。
往 b 区走的路上，小夏还在碎碎念：“我表哥说他上次在剧组当助理，有个新人跟群演挤一张化妆台，早上化妆时，群演的发胶喷到新人眼睛里，最后新人哭着去拍哭戏，导演还夸‘情绪够真实’，现在想起来都好笑 —— 不过彦姐你放心，咱们的小隔间虽然偏，但至少能放张桌子，我等下帮你把剧本摆好，再把胖大海泡上。”
推开 b 区大化妆间的门，最先听到的是李姐的声音：“这段台词要是这么改，‘奴家不敢’改成‘妾身不敢’，更贴咱们这角色的身份！” 她坐在靠门的位置，手里拿着剧本，头发用根木簪挽着，发尾有点毛躁 —— 是拍了一早上戏没来得及打理。旁边的王姐正对着小镜子涂口红，是最普通的豆沙色，涂得有点歪：“可不是嘛！上次拍宫斗戏，我跟导演说‘奴婢不想死’，导演骂我‘没规矩，宫女得说‘奴婢甘愿领罚’’，现在想起来还脸红。” 见成彦进来，李姐赶紧招手：“是成彦吧？你的隔间在最里面，刚场务来说了，给你留了张折叠椅，坐着舒服点。”
成彦的小隔间果然在角落，墙皮有点掉，露出里面的浅灰色水泥。化妆台上贴着张黄色便签，是用黑色水笔写的 “成彦（饰 沈青瑶）”，字迹有点歪，末尾还画了个小笑脸 —— 应该是场务随手写的。旁边放着个透明化妆包，里面只有粉底、眉笔、口红三样，都是平价国货，粉底盒上还沾了点粉渣。成彦把行李箱放在隔间角落，刚掏出老陈给的胖大海 —— 纸包上是老陈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每天泡两颗，别偷懒”，指尖刚碰到纸包，就听见场务老张的喇叭声：“成彦老师！十分钟后去 A 区见陆老师、苏老师！制片人特意交代的，让前辈带带你！”
小夏慌得差点把手里的水杯打翻，赶紧放下杯子帮成彦理衣襟：“彦姐！你昨天准备的角色问题记在这个小本本上了，我给你夹在剧本里了 —— 你就问陆老师‘沈青瑶跟男主说‘不敢叨扰’时，手该怎么放’，别问太泛的，我表哥说新人问问题越具体，前辈越愿意教。” 她帮成彦把笔记本塞进兜里，又拽了拽她的衣角：“别紧张，陆老师和苏老师都没架子，上次我表哥见过苏老师，说她还帮群演捡过掉在地上的剧本呢。”
走到陆景然化妆间门口，成彦深吸了口气 —— 指尖有点发凉，她悄悄攥了攥拳头，把紧张压下去，才轻轻敲了敲门。“进。” 陆景然的声音很温和，没有想象中的架子。推开门时，化妆师正蹲在地上帮他调整头冠，那是顶黑色的纱帽，上面缀着颗小珍珠，化妆师皱着眉：“陆老师，这头冠有点沉，等下拍骑马戏您可得小心点，别晃掉了。” 陆景然笑着点头：“没事，上次拍古装剧戴的头冠比这个还沉，习惯了。”
他抬头看到成彦，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坐吧，刚制片人跟我说了，你试镜时沈青瑶的‘柔中带刚’抓得很准。” 成彦把笔记本递过去，指尖还是有点发紧，连声音都比平时轻了点：“陆老师，我想请教您，沈青瑶第一次见男主时，台词里有‘不敢叨扰’，但剧本标注‘眼神别躲闪’，我总觉得这里的情绪有点拧巴 —— 是不是她其实想求男主帮忙，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说？还有，手的动作该怎么加，才不会显得刻意？”
陆景然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笑了 ——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着角色情绪，红色标 “紧张”，蓝色标 “坚定”，连 “皱眉时眉头要拧成小疙瘩，别太散” 都画了个简易小图。他指着 “不敢叨扰” 那行标注：“你观察得很细，这里确实是‘口是心非’。手的动作不用大，就轻轻攥下袖口，像这样 ——” 他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捏住自己的戏服袖口，捏得有点紧，指节泛白，“你看，这样既显紧张，又符合沈青瑶温婉的性子，不会像攥拳头那样太硬。”
“说得对！” 苏曼琪刚试完戏服走进来，身上穿的是件水绿色长裙，裙摆绣着缠枝莲，她走过来时，裙摆轻轻扫过地面，没有一点声响。她拍了拍成彦的肩膀，力度很轻，像怕碰疼她：“新人第一次进大组都容易慌，我跟你说个小技巧 —— 拍对手戏时别盯镜头，就盯对方的眼睛，你看陆老师的眼睛，他要是演‘温柔’，眼底会有点笑，你跟着他的情绪走，自然就入戏了。” 她顿了顿，指了指成彦的笔记本：“你标重音的方法挺好，‘愿以微躯护公子’把重音放‘微躯’上，能显出自卑又决绝的劲儿，比我当年刚拍戏时强多了 —— 我那时候总把重音放错，导演骂我‘你是演女侠还是演泼妇’！”
成彦赶紧把苏曼琪的话记在笔记本上，笔尖写得飞快，差点划破纸：“谢谢苏老师，我记住了 —— 对了，剧组节奏是不是特别快？我听小夏说每天要拍 12 小时。” 苏曼琪刚要回答，就听见老张的喇叭声又响了：“苏老师！陆老师！五分钟后去片场对词！再不去导演要骂人了！”
跟着两人往片场走时，走廊里像个 “战场”—— 场务推着轨道车跑过，车轱辘响得像要飞起来；化妆师抱着个装满头套的箱子，一边跑一边喊 “让让！别碰坏了顶流的头套”；还有个小助理端着杯奶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洒了。小夏在走廊尽头等成彦，手里拎着两盒盒饭，胳膊肘还夹着瓶矿泉水：“彦姐！场务说只有 20 分钟吃饭时间，下午 1 点试妆，3 点联排，晚上还要拍夜戏 —— 这盒饭也太寒酸了，青菜有点凉，排骨还没炖烂，比老陈做的拍黄瓜差远了！”
成彦接过盒饭，快速扒了两口饭 —— 米饭有点硬，她挑出里面的辣椒，放在一边，怕吃了上火影响嗓子。小夏见她吃得少，把自己盒饭里的排骨夹给她：“彦姐你多吃点，等下试妆和联排都耗体力，我不饿，我早上吃了两个包子。” 成彦没推辞，咬了口排骨 —— 有点咸，但她还是慢慢嚼着，心里暖暖的，想起以前在地下通道，小晚也总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她。
刚吃完盒饭，造型师就急匆匆地跑过来：“成彦老师！快跟我去试戏服！导演说等下联排要穿正式戏服，别耽误了！” 造型间里堆着好多戏服，成彦的那件淡蓝色襦裙挂在最里面，上面蒙着层防尘布。造型师掀开布，裙子的淡蓝色有点像早上的天空，裙摆绣着细小的白色梨花，绣线很密，摸起来有点扎手。“这裙子腰围有点松，我给你用别针别一下。” 造型师蹲下来，用银色别针在裙子后面别了两下，别针别得很细，怕硌到成彦，“行业冷知识：古装裙撑的重量很重要，沈青瑶是温婉角色，给你选的是最轻的纱质裙撑，要是选棉的，你走起来会显笨重，导演肯定不满意 —— 上次有个新人穿棉裙撑拍走路戏，走得像个企鹅，导演笑了半天！”
成彦穿上裙子，转了转身子，裙摆轻轻飘起来，梨花纹像活了一样。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忽然想起苏锦的素裙 —— 那时候的裙子没有花纹，只有简单的布料，而现在的沈青瑶，有精致的绣线，有轻软的裙撑，就像她自己，从地下通道走到了大剧组，慢慢在成长。
联排现场比想象中更忙乱 —— 三个大灯挂在头顶，照得人有点晃眼；场务用粉笔画了好多线，标着 “演员站位”“摄像机位置”；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手里拿着个对讲机，时不时喊两句 “灯光往左边挪点”“演员站位再往右点”。成彦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攥着剧本，心里有点慌 —— 她怕记不住灯光位置，等下出画。小夏在旁边小声提醒：“彦姐，你用手机把站位线拍下来，等下忘了就看一眼，我表哥说他就是这么干的。” 成彦赶紧掏出手机，对着地上的粉线拍了张照，拍得有点歪，但能看清位置。
联排时，成彦跟陆景然对词，刚说了句 “公子此去”，就突然忘词了，她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头看剧本。陆景然没催她，反而笑着说：“没事，我第一次联排也忘词，导演还说‘你是把台词吃了吗’—— 别慌，慢慢来。” 成彦深吸一口气，想起苏曼琪说的 “盯对方眼睛”，她抬起头，看着陆景然的眼睛 —— 他眼底真的有点笑，很温和，她慢慢想起下一句台词，声音比刚才稳了很多。
联排结束时，天已经擦黑了，夕阳把片场的影子拉得很长。成彦回到自己的小隔间，隔间里的灯是暖黄色的，比片场的大灯柔和多了。她把化妆台收拾干净，摆上剧本，从行李箱里掏出老陈给的胖大海 —— 纸包有点潮，她小心地打开，取出两颗放进保温杯，倒上热水，胖大海慢慢泡开，飘出点淡淡的药香。她又把顾怀安送的吉他拨片放在剧本旁，拨片是浅灰色的，上面有细小的纹路，是顾怀安亲手磨的，说 “这样握起来舒服”。
小夏帮她拉上隔间的布帘，布帘有点薄，能看到外面的光影：“彦姐，我去给你买瓶热饮，你先背台词，等下夜戏要拍你跟陆老师的对手戏呢 —— 别太累了，要是眼睛酸，就看看窗外，外面的星星挺亮的。” 布帘拉上后，外面的嘈杂声小了很多，只有李姐和王姐偶尔的对话声飘进来：“等下拍夜戏肯定冷，我得把外套带上。”“可不是嘛，新人就是不容易，第一次拍夜戏就得熬到后半夜。”
成彦坐在折叠椅上，翻开剧本，找到第一场戏的台词 ——“公子此去，前路凶险，青瑶虽弱，愿守此驿站，等公子归来。”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念了一遍，声音有点轻，她清了清嗓子，又念了一遍，这次声音稳了点。她伸出手，轻轻攥了攥袖口，像陆景然教的那样，捏得有点紧，指节泛白 —— 镜子里的沈青瑶，眼神里有点慌，但更多的是坚定，像极了刚进组的自己。
她又念了一遍台词，手指在 “守” 字上反复摩挲，想起苏曼琪说的 “盯对手眼睛”，便对着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眼底努力挤出点 “盼” 的情绪 —— 不是急切的盼，是淡淡的、藏在心里的盼。镜子里的她，眼底有点红，是白天累的，但眼神很亮，像有光。她摸了摸保温杯，水有点烫，胖大海的药香飘在小隔间里，很安心。
外面传来小夏的脚步声，布帘被轻轻掀开，她手里拿着杯热牛奶：“彦姐，给你买的热牛奶，暖暖身子 —— 场务说夜戏还有半小时开始，陆老师的助理刚才来问，要不要提前对一遍词。” 成彦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热流从喉咙滑到胃里，很舒服。她举起剧本，对着小夏笑了笑：“不用提前对了，我差不多背熟了 —— 你看，我还把陆老师教的动作加进去了，等下肯定没问题。”
暖黄的灯光落在剧本上，“等公子归来” 几个字被成彦用红笔圈了又圈，旁边写着 “眼神要软，别太硬”。她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又念了遍台词，这次语气里的 “沉”，比刚才更足了 —— 她知道，不管剧组节奏多紧，等级多严，只要她专注于沈青瑶，专注于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就能在这个大组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小隔间里的药香和牛奶香混在一起，飘在暖黄的灯光里，像在为她的第一次大组之旅，送上最温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