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对面的顾廷烨忽然低声道：“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慌乱与心碎。
“官人！”盛华兰扑到木栅前，泪水瞬间涌出，“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任长卿挣扎起身，镣铐哗啦作响。他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华兰，你不该来这种地方。阴冷潮湿，对你身子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身子不身子！”盛华兰急切地抓住木栅，“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苏家小姐……”
几乎同时，盛明兰也赶到顾廷烨牢前。她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侯爷，康姨母的事另有隐情，那苏家女子更是蹊跷！这其中定有阴谋！”
顾廷烨避开她锐利的目光，声音沙哑：“明兰，如今证据确凿，我……”
盛华兰对着任长卿道:“官人，我与你夫妻这些年，难道还不知道你的为人？这些年多少人想往你身边塞人，你何曾动过心？为何偏偏会对一个商贾之女用强？这根本说不通！”
任长卿苦笑摇头，神色颓唐：“那日我饮了酒，醉得不省人事。醒来时……人已经死了。众目睽睽，我满手是血，还能如何辩解？华兰，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顾廷烨沉重地叹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明兰，你……早做打算吧，我们和离吧！”
“你这是什么话！”盛明兰声音发颤，“你要和我和离，告诉你顾廷烨你想都别想，我去敲登闻鼓！我去求官家，皇后，这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
任长卿也不管顾廷烨和盛明兰，对着自家娘子盛华兰语气绝望道:“华兰，听我说。若我真有不测，你带着烨哥儿和庄姐儿好生过日子。岳父岳母那边，替我告个罪……就说女婿不孝，让他们失望了……要不我们也…”
盛华兰泪如雨下：“不！官人，你别这么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和你和离的，你想都别想。一定有办法的！我去求皇后娘娘，去求官家！你为朝廷立下这么多功劳，官家一定会明察的！”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牢内四人同时屏息。
与此同时，大庆殿内
龙椅上的赵宗全面色蜡黄，被内侍半搀扶着才能坐稳。他虚弱地抬了抬手：“众卿……今日有何要事？”
曹太尉立即出列，声音洪亮：“陛下！臣要弹劾翰林院承旨任长卿、宁远侯顾廷烨！”
赵宗全微微蹙眉，咳嗽了两声：“又是……此事？之前不是已经议过了吗？”
“陛下！”曹太尉义正辞严，“任长卿道貌岸然，实乃国之大蠹！结党营私，贪墨受贿，如今更做出奸杀民女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正朝纲！”
另一位御史立即附和：“陛下明鉴！宁远侯顾廷烨，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擅杀官眷，是为不仁；气死尊长，是为不孝；结交奸佞，是为不忠！此等不仁不孝不忠之徒，岂堪侯爵之位？”
赵宗全虚弱地摆手：“任卿、顾卿……终究于国有功。此事，还需详查……”
“陛下！”曹太尉提高声量，“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查的？任长卿奸杀苏氏女，人证虽没了但物证俱在！顾廷烨杀害康氏，更是众目睽睽！若陛下再姑息纵容，只怕寒了天下臣民的心啊！”
龙椅旁的赵策英忍不住开口：“曹太尉此言差矣！任大人、宁远侯都是朝廷重臣，岂能因一面之词就定其罪？况且苏家之事疑点重重，那苏文康与王鹏本就是舅甥，现在更是一死一逃，证词可信度存疑！”
曹太尉冷笑一声：“桓王殿下这是要包庇臣子吗？难道开封府衙役亲眼所见也是假的？齐衡齐大人亲自拿人，难道也是诬陷不成？”
“你！”赵策英还要争辩，被赵宗全用眼神制止。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特有的急促钟鼓声！
“报——！西北八百里加急军情！”一名甲胄染尘的军校疾奔入殿，单膝跪地，“启奏陛下！北辽大将耶律雄才亲率十万铁骑犯边，云州失守，朔州危在旦夕！种世衡老将军浴血奋战，伤亡惨重，恳请朝廷即刻发兵救援！”
满朝文武顿时一片哗然。
“云州失守了？”
“十万铁骑！这该如何是好？”
曹太尉眼中精光一闪，立即出班：“陛下！国难当头，军情如火！此刻正当举国同心，共御外侮！然，朝中有此等奸佞盘踞，如何能凝聚军心民心？恳请陛下当机立断，速速处置任、顾二犯，以安军心，以振士气！”
赵宗全似乎被这内忧外患彻底压垮，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他才虚弱地朝着赵策英挥了挥手。
赵策英脸色铁青，从袖中取出圣旨，展开时手微微颤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原翰林院承旨龙图阁学士任长卿，身负皇恩，不知律己，行为失检，有负圣望，更涉人命重案，罪证确凿……着即革去所有官职，流放岭南烟瘴之地，遇赦不赦，即日启程！”
牢狱中，太监正好念到此处。
盛华兰踉跄后退，被翠婵扶住：“流放岭南……不……那是十去九不回的地方啊！”
太监继续念道：“宁远侯顾廷烨，凶戾残暴，屡犯国法，德行有亏，难堪爵位……着即削去宁远侯爵位，贬为庶民，其罪待边关战事平息后，再行论处！”
盛明兰猛地抓住木栅，指节发白：“削爵……为庶民？这怎么可能……”
朝堂上，赵策英继续宣读第二份圣旨：
“西北军情紧急，社稷危难！特命桓王赵策英为抚远大将军，总领京畿及西北援军事宜！国舅沈从兴，虽前有过失，然国难当头，特准其戴罪立功，为副将军，随军出征！”
曹太尉等人交换着满意的眼神。
这时，赵策英突然转向龙椅，单膝跪地：“父皇！顾廷烨虽已削爵，然其勇武，冠绝三军，于用人之际，实乃不可多得之战力！儿臣恳请父皇，允准顾廷烨以戴罪之身，充入军中为一小卒，随儿臣出征西北！让他以血洗罪，为国效力，将功折过！”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赵宗全虚弱地点头：“准奏。”
牢狱中，太监合上圣旨，冷冰冰地补充：
“西北军情紧急，桓王殿下挂帅出征，国舅爷戴罪立功为副将。桓王特请旨，准庶民顾廷烨随军效力，以戴罪之身充任小卒。”
盛明兰死死盯着顾廷烨，声音颤抖：“你要去西北？以一个庶民的身份？去做一个小卒？那可是九死一生的战场！”
顾廷烨不敢看她，别过脸去：“是。这是我唯一能将功折罪的机会。”
“不！”盛明兰突然提高声音，“康姨母之事是本就是另有隐情的，苏家女之事更是阴谋！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要将陛下左膀右臂一齐斩断！如今还要让你们去送死！”
任长卿沉重闭眼：“看出来了，又如何？圣旨已下……这就是政治，明兰。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也要往下跳。”
盛华兰泣不成声：“官人，岭南路途遥远，瘴疠横行，你这一去，叫我如何是好？烨哥儿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父亲啊！”
任长卿隔着木栅，努力伸手想要触碰妻子：“华兰，对不起……照顾好烨哥儿和姐儿。若有机会……若有机会，我会想办法捎信回来。”
狱卒打开牢门：“任长卿，该上路了！顾廷烨，随我去军营报到！”
任长卿深深看向泣不成声的盛华兰：“华兰，保重！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
他又看向盛明兰：“六妹妹，好在你和华兰的诰命并没有被夺，府邸也没有被收回，日子总是要过的，你们两姐妹以后多互相互持，总是还有盛家可以依靠的，长柏为人我是知道的，他总不会让自己姐姐妹妹外甥被欺负吧！”
顾廷烨最后望向明兰，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另做打算吧！”
盛明兰看着他被狱卒带走，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侯爷……”
盛华兰扑到木栅前，看着任长卿被押走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官人——！”
牢房外，寒风吹过，卷起落叶。两位盛家女儿相拥而泣。
朝堂上，退朝之后
曹太尉与几个心腹走在宫道上，低声交谈。
“太尉高明，一举除去了两个心腹大患。”
“任长卿流放岭南，已经是废人一个和死人没区别了。顾廷烨削爵从军，也是凶多吉少。”
“最重要的是，桓王和沈从兴都要离京，京城就在我们掌控之中了。”
曹太尉冷笑一声：“这才只是开始。等他们都走了，才是真正的好戏上场的时候。”
几人相视而笑，志得意满地走向宫门。
而在另一条宫道上，赵策英快步走着，面色凝重。沈从兴紧随其后。
“殿下，此计太过凶险。”沈从兴低声道。
“再凶险也要走这一步。”赵策英目光坚定，“父皇说得对，只有引蛇出洞，才能一网打尽。”
“可是明远和仲怀……”
“他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赵策英停下脚步，望向远方的天空，“这是唯一的机会。”
两人沉默地继续前行，心中都明白，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牢狱中，盛明兰缓缓醒来，看着空荡荡的牢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大娘子，您没事吧？”小桃担忧地问。
“我没事。”盛明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我们回府。”
“回府？可是侯爷他……”
“他不是侯爷了。”盛明兰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先回去，我去敲登闻鼓！”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前方的道路。
盛华兰也在翠婵的搀扶下站起身，擦干眼泪：“回府。我也要去敲登闻鼓，为官人洗刷冤屈。”
两位盛家女儿在这一刻，都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她们知道，自己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