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由内缓缓推开，皇上玄色龙袍加身端坐于上，面容沉肃如深潭。
李晶莹跨过门槛，膝盖一软便跪伏在地，硬邦邦的地砖令膝盖疼得厉害，可她全然不顾只是重重叩首。
“臣妾李晶莹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殿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李昭看着殿下的美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与关切。
“平王妃快平身吧！你今日为何而来啊？”
李昭似乎在装糊涂，为什么而来他岂能不知。
李晶莹伏在地上并未起身，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臣妾知晓王爷所犯乃是谋逆大罪，按律当诛，可他并非本意，皆是被奸人蛊惑，一时糊涂……皇上，王爷往日也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曾率军抵御蛮族入侵，护得一方百姓安宁。求皇上念在往日情分，念在他尚有悔过之心，更念及与皇上手足之情，给他留一条生路，哪怕是圈禁终身，或是流放苦寒之地，如若不够臣妾愿代他受罚，终身为奴为婢，侍奉皇上左右。”
李晶莹再次深深叩首，略带哭腔说道：“求皇上开恩，饶平王一条性命！”
她字字泣血，额头早已磕得通红，却依旧固执地叩首，一声一声，撞击着金砖，也撞击着皇上的心防。
李昭看着李晶莹狼狈却倔强的模样，眸色复杂，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那声音里藏着无尽的失望与痛心。
“留他一条活路？朕何曾没有给过他活路？可他不知感谢天恩，依旧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李昭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着威严的风声。
“当年他曾有过一次谋逆，平王妃你不是不知晓，朕已念及兄弟情分，念及他一时冲动，给了一条生路，故意让他从平王府暗道逃脱，朕以为他能感念朕的恩德，能够珍惜活着的机会，在外面隐姓埋名度过余生，可结果呢？结果他还是在外面暗自召集各方势力，蛊惑民心，回来造朕的反，造大兆朝的反，更是在造李氏列祖列宗的反，即便朕能容他，恐怕太庙里的列祖列宗也不能容他。”
李昭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许久的怒火。
“比造反更可怕的是他竟暗中勾结外敌，私囤粮草，铸造兵器，意图谋反！他带兵围困皇城那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将士血洒疆场？朕的子民，朕的将士，皆因他一己之私遭此横祸。这样的人，朕若再给他活路，何以对得起天下苍生，何以对得起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灵？故，朕给了他一次机会足矣！不可能再给他造反的机会。”
李昭来至李晶莹近前，弯下腰去，双手轻轻掐住李晶莹左右肩头，将美人缓缓扶起。
“美人朕是念你才留给他一具全尸，否则按我大兆律李晌必上了剐刑台，受那千刀万剐之刑也不足抵扣他所犯下的罪行。”
李晶莹浑身一颤，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哆嗦着，却不知如何辩驳。
她知道皇上所言句句属实，可在她心中那个与她相伴三年的男人，虽有野心，却也曾有过温柔体贴的时刻。
她还记得成婚之初，他为她描眉，说要护她一生一世；还记得她难产之时，他在产房外彻夜守候，声音嘶哑地祈祷。
那些过往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让她心如刀绞。
“皇上！臣妾谢陛下恩典。”
美人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臣妾知道，平王罪无可赦。可臣妾与他夫妻一场，三年情意，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赴死。求皇上开恩，让臣妾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有一面，让臣妾与他作别，臣妾此生便无憾了。”
李晶莹再次伏地重重叩首，额头的血珠与泪水交融，略显憔悴，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执着。
李昭看着她，眸色几经变幻，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这位平王妃性情刚烈，若是今日不许她所求，她恐怕真的会在这勤政殿内以死相拼。
况且，平王已是阶下囚，再见一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罢了！”
李昭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朕准你去天牢见他最后一面，但记住，时辰只有一炷香，不得传递任何消息，否则，休怪朕责备于你。”
李晶莹闻言，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光亮，对皇上充满无限感激。
皇上对于别人只有降罪，而对于她却是责备，这是何等宠爱？
李晶莹是个懂得分寸的女子，连忙叩首谢恩。
“谢皇上开恩！臣妾遵旨！”
“朕问你，你为何不替你的父亲兄长求情？他们可也还关押在天牢之中，你就不怕他们人头落地吗？”
李晶莹迟疑一下，眼里眼泪在转动。
“臣妾不敢，为平王求情，是因为平王至少是皇室，而臣妾的父亲与兄长，臣妾没有理由求情，还有臣妾相信皇上会给他们公平判决的，若他们罪不至死，皇上不会要他们的人头，若他们罪无可赦，臣妾又何必难为皇上。”
李昭再次将美人扶起，这是一位精明且通情达理的女子，说的话也恰到好处，简短几句令李昭刮目相看。
她不想以自己与皇上的关系，为父亲求情，必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难为皇上。
李昭非常满意，微微颔首，“朕念你对朕体贴入微的情分上，当然更主要是锦衣卫虽在你父亲的府邸查出李晌的信笺，但经查实你的父亲李太极与你的兄长李中牧并未做出对不起大兆江山的事情来，并且他所受银两都完好的封存，属被动接收的，故而，朕随后会下旨赦他们父子二人无罪，只是官就别做了。”
李晶莹闻听浑身颤抖，这是激动所致的颤抖，而非惊吓，她刚要屈身再跪，却被李昭伸手拦住。
“哎！不要再跪了，你的膝盖会疼的，朕心会跟着疼的。”
李晶莹抬头见正与帝王的眼神相撞，李昭眼里满是对美人的爱怜，而李昭也读懂了美人的眼神，她的眼里流露着感激与柔情。
李昭一挥手，“去吧！时候不早了，快去看他去吧！”
天牢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与血腥味。
铁链拖地的声响在寂静的通道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李晶莹跟在狱卒身后，一步步走向深处，每走一步，心便往下沉一分。她想象过平王的狼狈，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模样。
牢房内，平王被铁链锁在墙上，头发散乱如枯草，沾满了污垢与血迹，遮住了大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