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下了楼。
张勤没有。
李霄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客厅里，李存续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住。
他只扫了一眼孙子红得吓人的眼眶，再看看楼上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完了。
李存续心里咯噔一下，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这盘棋，开局即死。
李霄一步步走下楼，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张建军和林文静面前。
他笔直站定，对着二老，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
他开口，激烈情绪过后的嗓音粗粝得吓人，却异常平静。
“我先回去了，伤口要换药。”
说完，他直起身，冲自己的父母和爷爷点了下头。一个字都没再多说，转身就朝门外走。
那背影，决绝得像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夏莲和李长征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们最清楚。
这副模样，就是输得一败涂地。
“建军，文静，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夏莲挤出僵硬的笑，站起身。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
张勤下来了。
她换下那身喜气的居家服，穿了件最简单的白色毛衣。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低气压。
她不看任何人，走到母亲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这一下，李家人什么都懂了。
“勤勤啊，”夏莲看着她，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好好休息，别太累。”
“嗯。”张勤的回应轻得几乎听不见。
“走了。”李存续站起身，拍了拍张建军的肩膀，没再多言。
一家人，来时带着期望，走时，只剩沉重的脚步。
张家小院，瞬间安静得可怕。
……
隔壁，李家。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李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完好的右手平放在膝盖上，手心朝下。
李存续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拍他的肩膀。
“小子。”
李霄没反应。
“这次输，是必然。”老爷子很沉着，不带一丝责备，“你还是不懂。”
“追姑娘，不是攻山头，靠的不是蛮劲和不要命的冲锋。”
“错了。”
“你送作战靴，他送郁金香。你觉得实用顶个屁用？姑娘要的是心意。”
“你申请当终身护卫，他说想陪她看万家灯火。你把她当需要武装的‘资产’，他把她当并肩而立的‘星辰’。”
“你看看你，从头到尾，哪一步走对了？”
李霄的肩膀，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没事。”李存续又拍了拍他，“输了开局，还有中盘。”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想当年，你奶奶，十里八乡一枝花。家里给她跟隔壁姓沈的小子订了婚，庚帖都换了。”
“所有人都以为没戏。”
“结果呢？”老爷子嘿嘿一笑，“还不是最后嫁给了我。”
“急什么。”
李霄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头，那双失焦的眼，终于对上了自己的爷爷。
李存续看着他这副样子，继续道：“周家小子最大的优势，是他懂小勤，会哄人。但他最大的劣势，是他远在深市，鞭长莫及。”
“而你，最大的优势，就是近水楼台。”
“别急。”老爷子压低了音量。
“我刚得到消息，你姐，李智，在那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组织已经批了，年后调回京市，进外交部。”
“等她回来，咱们爷孙三个，给你小子开个作战会议，从里到外，重新改造！”
“我李存续的孙子，战场上是龙，情场上还能是条虫？！”
李霄的呼吸，重了一分。
那个从小就压他一头，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姐姐，要回来了。
“她……知道我受伤了？”
“能不知道吗！”李存续眼睛一瞪，“电话里都快急疯了，要不是工作交接走不开，早飞回来了。”
“她说，等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不开窍的木头脑袋，给撬开！”
李霄没说话。
他缓缓摊开那只紧攥的右手。
掌心，一枚锃亮的黄铜弹壳，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上面，甚至还沾着手心被硌出的细微血痕。
他盯着那枚弹壳，眼底一片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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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客厅。
林文静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勤勤，怎么了？”她坐到女儿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跟妈说说，是不是……李家小子欺负你了？”
张勤摇了摇头。
欺负？
不。
那比欺负，要难受一百倍。
“丫头。”
一直沉默的张建军开了口。
他放下哪些礼品，走到女儿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
“你是谈恋爱，不是明天就结婚。”
“别急。”
“不管是周家小子，还是李家小子，都别急着下结论。”
“日久见人心。”
“谁是真心，谁能陪你走得长，时间，会给你答案。”
张勤抬起头，看着父亲布满风霜却无比坚定的脸。
“爸……”
“行了！”张建军站起身，大手一挥，强行切断话题。
“不想这些了！咱们家有正事呢！”
他脸上露出兴奋：“你三叔的房子，这两天就去看！看好了，咱们家还要准备搬家！”
“搬过去，离向阳、亚男他们那几个小子也近！”
“到时候，天天让他们来串门，打麻将，吃火锅！多热闹！”
他看着女儿，放柔了些：“闺女，别想了。天大的事，吃顿好的，睡一觉，就过去了。”
搬家。
新房子。
李向阳，赵亚男，冯春兰……
这些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词，像一只手，将张勤从那片混乱的情绪泥沼里，慢慢拉了出来。
是啊。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要给三叔安家，要陪父母搬进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的人生，不能只围着这两个男人打转。
张勤深吸一口气，那股堵在胸口的郁气，终于散了一些。
她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