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垂手立于下首，面前檀木大椅上，玄丹长老指节轻叩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先前擂台上的雷霆一击与此刻沉静站在这里的灰衣弟子，几乎判若两人。
“炼气十二层巅峰，灵力凝实远超同阶；雷法初成便有如此威势；更难得的是，丹道上竟能自行摸索，炼出品相极佳的丹药。”玄丹长老缓缓开口，目光如炬，似乎要将赵南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赵南，你可知以你五灵根资质，在外门蹉跎，筑基之难，无异于凡人登天？”
“弟子知晓。”赵南声音平静。
“既知晓，便应明白机缘稍纵即逝。”长老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丹堂不缺天才，但缺肯沉下心来钻研丹道之人。你于擂台智计百出，于丹房却能耐住寂寞，心性难得。入我内门丹堂，可得真传弟子指导，地火丹室任你使用，宗门库藏二阶以下丹方予你翻阅，筑基丹宗门自会为你备下最好的—枚。此等条件，你可愿？”
每一句话都重若千钧，砸在殿内寂静的空气里。真传指导、地火丹室、丹方任阅、极品筑基丹…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外门弟子疯狂。换了旁人，此刻怕是早已激动得难以自持，纳头便拜。
赵南却沉默了。
殿内只剩下长老指尖轻叩扶手的哒哒声，以及他自己平稳的心跳。他眼帘低垂，目光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灰色袍角，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黑山深处暴雨如注、雷光撕裂天际的夜晚；是谷底山洞中断肢剧痛、绿光萦绕新生的悸动；是韩老魔那双看透世情、总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睛，和他那句“玉佩虽好，终是外物，大道之基，在于自身”。
内门丹堂，确实是一条通天捷径。可这捷径之下，根基是否扎实？依靠宗门大量资源堆砌而成的筑基，与自身千锤百炼、水到渠成的完美筑基，岂可同日而语？玉佩的神异能瞒过一时，可能瞒过内门那些金丹甚至元婴老祖的日日探查？一旦暴露，今日之青睐，转眼便是滔天之祸。
更重要的是，他之道，岂能全然系于他人之恩赐？韩老魔赠玉简、点前路，却从未将他护于羽下，而是让他于险恶中自行挣扎求存，其中深意，他如今渐渐品出几分。
思及此，赵南心中已有决断。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对着玄丹长老深深一揖：“长老厚爱，弟子感激涕零。内门丹堂，乃弟子梦寐以求之地，长老所许诺者，更是弟子不敢奢望之机缘。”
玄丹长老面色稍霁，微微颔首，以为他已应下。
却不料赵南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恭敬，却带上了不容错辨的坚持：“然，弟子恳请长老，允弟子暂留外门。”
叩击扶手的声响戛然而止。
玄丹长老眉头微蹙：“哦？这是为何？莫非嫌老夫条件开得不够？”语气中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多少天才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此子竟要推拒？
“弟子万万不敢！”赵南再次躬身，态度愈发谦卑，言辞却条理清晰，“正因长老所赐机缘太过厚重，弟子才惶恐不已。弟子深知自身资质驽钝，不过侥幸得了些际遇，方能在外门中略有表现。然修行之道，如垒土筑台，贵在根基深厚。弟子虽侥幸修炼至炼气圆满，然灵力打磨、心境锤炼，实则仍有欠缺，远未至进无可进之大圆满境。此时若借重药、凭外力求速成，恐…恐根基有瑕，自断道途。”
他稍顿片刻，见长老并未立刻斥责，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便继续道：“弟子斗胆，恳请长老予弟子一段时日。弟子欲凭借此次小比所得，于外门静心沉淀，将周身灵力打磨至圆融无瑕，将心境修为提升至巅峰，届时再以最佳状态服下筑基丹，冲击完美筑基之境。如此，方不负长老今日之看重，亦不负弟子心中之道。”
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玄丹长老面无表情，目光落在赵南身上，似乎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普通却屡屡出人意料的弟子。完美筑基？多少天灵根、异灵根的天骄都不敢轻言追求，一个五灵根弟子竟有此野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有那份坚韧与依仗？
他自然能看出赵南灵力远比同阶浑厚精纯，但距离传说中的完美筑基，那一步之遥，犹如天堑。多少修士就困在这一步，最终不得不黯然选择普通筑基，道途自此限定。
良久，玄丹长老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完美筑基？你可知其难？千百炼气修士中，也未必能有一人成功。机缘并非时时都有，你今日拒了，他日或许再无此门。”
“弟子明白。”赵南目光坚定，“然道途漫漫，弟子愿尽力一搏。若最终事不可为，亦是弟子天赋有限，命该如此，绝无怨言。但若此刻便贪图捷径，他日筑基有成，回想今日，必生心魔，悔之晚矣。”
“哼，倒是有些志气。”玄丹长老轻哼一声，语气缓和了些许，“也罢。人各有志，强求无益。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便不再多言。”
他挥了挥手：“便允你暂留外门。你既志在完美筑基，所需资源绝非小数目。外门贡献不易获取，你若在丹道上有何疑难，可持此令牌，每月初一来丹堂寻我半日。”
一枚温润的青色玉牌轻飘飘地飞到赵南面前，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丹”字。
赵南心中一震，再次深深拜下：“多谢长老成全！弟子必勤修不辍，不负长老期许！”
这已是远超预期的结果。虽未直接进入内门，却得到了一位丹堂长老的亲自指点承诺，这无疑是巨大的隐形资源。
“去吧。”玄丹长老闭上眼，似是倦了，“记住你今日之言。若让老夫发现你懈怠不前，或只是妄言推诿，今日之诺，便作废罢。”
“弟子谨记！”
赵南收起玉牌，恭敬地退出了偏殿。
殿外阳光正好，洒落在青云宗连绵的山峦殿宇之上，灵气氤氲，恍若仙境。不少刚刚结束小比的外门弟子正兴奋地议论着排名和奖励，看向内门区域的目光充满了向往。
赵南深吸一口宗门内充沛平和的灵气，胸中块垒尽去，只余一片清明。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盛放着筑基丹的玉瓶，又想起那得自隐秘山洞的紫猴花和神秘玉简。
内门风光固然好，然仙路崎岖，终究需自身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走过。外门虽资源不及，却胜在自由，更利于他依自身规划修行，暗中积累，也能更好地隐藏玉佩之秘。
完美筑基固然艰难至极，但有了筑基丹、紫猴花，加上玉佩之助，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即便最终未能功成，此番打磨沉淀，也必将让他的根基远超同侪，为日后道途打下最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