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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十八年二月初二,京城的龙抬头庙会刚过,西城 “裕和号” 的掌柜赵全就揣着一张烫金请柬,踩着雪后泥泞的石板路,悄悄绕进了八爷胤禩府邸的侧门。府里的暖阁燃着昂贵的沉香,烟气袅袅绕着梁上的描金雕花,胤禩斜倚在铺着玄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和田玉扳指,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饕餮纹 —— 那是去年江南盐商孝敬的厚礼,此刻却被他捻得发暖,像是在掂量着什么筹码。

见赵全进来,胤禩眼皮都没抬,慢悠悠道:“赵掌柜倒是准时,看来瑞祥号那一两二的面粉,确实让你这‘裕和号’的金字招牌,蒙了灰。”

赵全弓着背,棉袍下摆沾了泥点也顾不上拍,脸上堆着焦虑的笑:“八爷明鉴!您是不知道,自打瑞祥号去年接了西北军需,粮价就压得低,咱们‘裕和号’在西城开了三代,老主顾都开始往那边跑了!上月咱们的面粉才卖了往常的三成,再这么下去,别说给伙计发工钱,连库房的租金都快交不起了!” 他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账册,翻开 “腊月收支” 那页,“您看,这是上个月的账,光面粉就亏了两百两,要是跟着降价,成本都收不回来,实在是两难啊!”

“难?” 胤禩终于抬眼,将玉扳指 “啪” 地扣在案上,指了指桌角一个沉甸甸的银元宝,“本爷给你指条明路 —— 联合京城其他九家商号,跟瑞祥号‘同品同价’。他卖一两二,你们也卖一两二;他卖一两五的大米,你们也照这个价。至于亏空的银子,本爷给你们补,每家每月五千两,先补三个月,撑到瑞祥号扛不住为止。”

赵全的眼睛瞬间亮了,伸手想去碰那银元宝,又硬生生缩了回去,搓着手犹豫:“八爷,不是小的贪心,只是瑞祥号家大业大,既有西北军需的进项,又有农耕种子的买卖,家底厚着呢!要是他们硬撑着不涨价,咱们这补贴…… 能撑到什么时候?”

“撑不了多久。” 胤禩坐直身子,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指节在案上轻轻敲击,“本爷早就安排好了,马武已经带着人去江南了,要把杭绸、湖绸的上等货源全买断。你忘了?瑞祥号的兰馨织坊,靠的就是江南丝绸做耐冻布料,给西北士兵做冬衣衬里,还给百姓做春衫。没了丝绸,织坊就得停工,军需误了是大罪,民用订单也得黄。到时候,瑞祥号一边要应对价格战亏本,一边要解决断货危机,首尾不能相顾,不出三个月,保管让江兰那丫头把瑞祥号赔进去!”

赵全彻底放下心来,连忙躬身作揖,额头都快碰到案角:“八爷英明!小的这就去联络‘恒昌号’的刘掌柜、‘永泰号’的孙掌柜,保证明天一开门就挂出‘同品同价’的招牌,跟瑞祥号死磕到底!” 他揣着那锭银子,脚步都轻快了,出门时连门槛都差点绊到,却没看见胤禩眼底闪过的一丝不耐 —— 他哪里知道,这五千两的月补贴,早已让 “聚丰祥” 钱庄的银库空了大半。

第二天一早,京城的朝阳刚爬上城墙,十大商号就像约好了似的,齐刷刷挂出了新招牌。西城 “裕和号” 的伙计站在梯子上,用红漆在木板上写着 “面粉一两二 \/ 石,大米一两五 \/ 石”,墨迹未干就围了不少人;东城 “恒昌号” 更狠,直接在门口摆了两匹粗布,喊着 “买粮一石,送布一尺”;南城 “永泰号” 甚至雇了个说书先生,在门口讲 “奸商垄断” 的段子,明里暗里影射瑞祥号。

瑞祥号西城分号的伙计老王,站在柜台后看着对面 “裕和号” 的热闹,急得直跺脚。往常这个时辰,店里早就排起了长队,张大妈会来买两石面粉,李大叔会来挑十斤大米,还有农户们推着小推车来买种子。可今天,柜台后的大米堆得像小山,面粉袋摞得齐腰高,一上午就来了三个顾客,还都是问了价就转身去了 “裕和号”。

“王哥,这可怎么办啊?” 新来的伙计小李眼圈泛红,手里的算盘拨了半天也没算出一笔账,“我娘还等着我这个月的工钱买药呢,要是生意一直这么差,咱们会不会被辞退啊?”

老王叹了口气,摸了摸小李的头 —— 这孩子才十六岁,是乡下亲戚托他介绍来的,家里就靠他这点工钱过日子。他拿起账本,匆匆扫了一眼 “一上午营收不足十两” 的记录,塞进怀里就往外跑:“你看好店,我去总号找大掌柜,肯定有办法的!”

此时的瑞祥号总号,江大宝正和镖局的周强围着一张西北粮运图商议。周强用手指着 “兰州至西宁” 的路线,眉头紧锁:“大掌柜,这几天下雪,山路不好走,粮车得提前两天出发,不然怕赶不上军营的冬衣筹备。我已经让镖师们提前去检修马车了,就是……” 他顿了顿,“就是这几天商号生意不好,粮款能不能及时凑齐?”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王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把账本递过去:“大掌柜,不好了!十大商号今天突然降价,跟咱们同品同价,还有的送布!西城分号一上午就卖了两石面粉,连本钱都不够!其他分号的伙计也派人来报信,生意都差了八成!”

江大宝心里一沉,手里的粮运图 “啪” 地掉在桌上。他立刻让账房先生去查其他分号的营收,结果比老王说的还糟 —— 北城分号只卖了一石半大米,南城分号甚至有老主顾来退之前订的种子,说 “别家更便宜”。他不敢耽搁,抓起一件棉袍就往外跑,骑上快马直奔兰馨医馆,马蹄踏在雪地上,溅起的雪沫子都带着急意。

“姑母,十大商号联合降价,跟咱们同品同价,生意没法做了!” 江大宝冲进书房时,还带着一身寒气,他指着账本上的赤字,声音都发颤,“周叔说,要是这个月营收再上不来,咱们连西北粮运的运费都付不起,军需要是误了,那可是大罪啊!”

江兰正在整理江南织坊的订单,手里还拿着一张 “耐冻布料需丝绸三千匹” 的清单,闻言放下笔,眉头微蹙。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面上行人匆匆,远处 “裕和号” 的招牌格外扎眼。“十大商号同时降价,绝不是巧合。” 她转身对刚走进来的小宝说,“小宝,你立刻去兰馨银行,查这十大商号最近三个月的资金往来,尤其是‘裕和号’‘恒昌号’,看看有没有大额银钱流入,重点查八爷党关联的‘聚丰祥’钱庄。”

“好!” 小宝推了推眼镜,抓起算盘和账册就往外跑。他知道,银行有京城所有商号的流水记录,只要查异常转账,就能找到幕后黑手 —— 之前钱明远弹劾时,就是靠流水记录戳破了谎言。

还没等小宝回来,丫蛋就顶着一头风雪冲进了书房,脸上的冻红还没消,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姐,不好了!兰馨织坊的丝绸断货了!江南的刘老板、张老板都派人来送信,说‘没货了’,不管咱们出多少钱,都不肯卖!织坊里的师傅们都等着丝绸开工呢,要是断了货,下个月给西北士兵的冬衣衬里就赶不出来了,民用订单也得违约!”

江兰心里一凛 —— 价格战加上断货,这是明摆着的围剿。她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江南的湖州、杭州一带,那里是丝绸主产区,也是八爷党势力渗透较深的地方。“肯定是八爷党干的。”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先联合商号打价格战,拖垮瑞祥号的营收,再买断丝绸货源,断了织坊的活路,想让咱们两头亏。丫蛋,你先回织坊,让师傅们先用库存的两百匹丝绸赶制军需订单,民用订单先跟顾客致歉,承诺延期交货补半尺布,我来想办法找新货源。”

“嗯!” 丫蛋点点头,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烛台,烛油溅到了订单上,她慌忙用袖子擦,却越擦越脏,眼圈都红了 —— 这订单是她跟了半个月才谈下来的,要是违约,织坊的名声就坏了。江兰拍了拍她的肩:“别急,咱们能解决的。” 丫蛋这才吸了吸鼻子,快步离去。

江兰又对江大宝说:“大宝,你去各个分号,跟伙计们说清楚,咱们不打价格战,但质量绝不能降。面粉要筛三遍,把碎末和石子都挑干净;大米要一粒一粒选,不能有霉米;盐要保证纯度,不能掺沙子。哪怕亏本,也不能砸了瑞祥号‘诚信’的招牌。另外,告诉老主顾,凭之前的购物小票,下次来买粮能减五分银子,新顾客买满一石,送一包新磨的玉米面。”

“好!” 江大宝也立刻行动,他知道,瑞祥号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老主顾的信任,绝不能因为价格战丢了根本。

江兰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子里快速盘算着对策。八爷党的手段虽然狠,但也暴露了破绽:十大商号靠补贴降价,没有长久的资金支撑,撑不了多久;江南的丝绸商那么多,不可能都被买断,总有没被拉拢或敢反抗的。她拿起笔,写了一封密信,让春桃交给陈默 —— 陈默在江南推广抗冻麦时认识不少小商户,或许能找到新的丝绸货源。

半个时辰后,小宝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叠流水账,气喘吁吁地说:“姑母,查到了!‘裕和号’‘恒昌号’这些商号,每个月五号都有一笔五千两的银钱流入,来源全是‘聚丰祥’钱庄!而‘聚丰祥’的老板,是马武的远房侄子马三,去年还帮八爷党打理过私产!肯定是八爷党在补贴他们打价格战!”

“果然是八爷党。” 江兰松了口气 —— 靠补贴的价格战,就像无源之水,只要断了补贴,十大商号就撑不住。她对小宝说:“你继续盯着‘聚丰祥’的流水,看看他们的银库还能撑多久,一旦发现补贴减少,立刻告诉我。另外,从兰馨银行调出五万两银子,补充瑞祥号的流动资金,先把伙计们的工钱发了,再备足粮源,不能让大家担心。”

“知道了,姑母。” 小宝应下,转身去了银行 —— 他得赶紧安排,要是让伙计们知道银根紧,人心就散了。

此时的江南,陈默正按着江兰的吩咐,骑着马往湖州的偏远小镇赶。雪后的江南泥泞不堪,马蹄陷在泥里,走得格外慢。他要找的李顺,是个小丝绸商,作坊在湖州郊外的李家村,去年推广抗冻麦时,陈默帮他解决了粮种问题,让他家人没饿肚子。

李顺的作坊很小,只有五台织机,几个妇人坐在织机前,手指冻得通红还在赶工。见陈默进来,李顺连忙迎上去,脸上满是为难:“陈爷,您怎么来了?不是我不肯卖丝绸,是八爷党的人三天前就来了,说‘谁敢卖给瑞祥号,就查谁的账’,还砸了隔壁王掌柜的作坊。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查啊!”

他的妻子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孩子的小脸蜡黄,显然是没吃饱。“陈爷,您行行好,别为难我们了。” 她抹着眼泪,“要是作坊被砸了,我们娘俩就没活路了。”

陈默心里一酸,从怀里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李掌柜,我知道你为难。但瑞祥号需要丝绸做军需冬衣,西北的士兵冬天穿着单衣站岗,冻得手都握不住枪。这银票比市价高两成,你先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另外,江姑娘说了,以后瑞祥号的丝绸订单,优先给你家作坊,保证你每个月都有活干。要是八爷党的人来找麻烦,瑞祥号会帮你周旋,江姑娘在京城有皇上和十三爷支持,不会让你吃亏的。”

李顺看着银票,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想起去年冬天,家里断了粮,是陈默送来了抗冻麦种子,才让地里有了收成。他咬了咬牙,对妻子说:“你去把里屋那批刚织好的杭绸包起来,晚上咱们走水路,从太湖绕去苏州,再转漕运去京城,避开八爷党的哨点。”

妻子愣住了:“当家的,这要是被发现了……”

“怕什么!” 李顺攥紧拳头,“江姑娘和陈爷帮过咱们,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再说,八爷党这么霸道,迟早会遭报应!”

陈默松了口气 —— 新的货源找到了,虽然只有五百匹,但能解燃眉之急。他帮着李顺打包丝绸,看着烛火下李顺妻子忙碌的身影,心里清楚,这就是民心 —— 你对百姓好,百姓就会记着你。

京城这边,十大商号的价格战很快就出了问题。“裕和号” 的赵全看着账本,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降价吸引了不少顾客,但每天的亏损都在三百两以上,八爷党的补贴只够付一半,再这么下去,他自己的老本都要赔进去。更糟糕的是,为了减少亏损,“恒昌号” 的刘掌柜开始偷偷在面粉里掺次等粮,“永泰号” 的孙掌柜在大米里混石子,顾客买回去后,纷纷上门退货,骂声一片。

“刘掌柜,你怎么能掺次等粮啊?” 赵全找到刘掌柜,气得直跺脚,“这要是传出去,咱们的名声就全毁了!”

刘掌柜摊着手,一脸无奈:“赵掌柜,我也没办法啊!每天亏这么多,不掺点次等粮,我下个月就得关门!八爷的补贴又不及时,我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两人正吵着,就见 “裕和号” 的伙计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掌柜的,不好了!张大妈带着一群老主顾来退货,说咱们的面粉里有沙子,还说要去瑞祥号买!”

赵全心里一沉,连忙出去应付,却见张大妈举着一袋面粉,高声喊着:“大家快来看啊!‘裕和号’的面粉里全是沙子,瑞祥号的面粉又白又细,还跟他们一个价,咱们凭什么买这破烂货!”

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不少人跟着喊 “退货”,还有人转身就往瑞祥号走。赵全想解释,却没人听,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客都走了。

而瑞祥号西城分号,此时已经热闹起来。张大妈提着两石面粉,笑着对老王说:“王哥,还是你们瑞祥号靠谱,面粉筛得细,没有沙子,吃着放心!我刚才在‘裕和号’买的面粉,里面全是碎末,退了货就来这儿了!”

小李也忙得不可开交,一边给顾客称粮,一边递上小包玉米面:“婶子,这是送您的玉米面,熬粥可香了!”

老王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着对小李说:“你看,姑母说的没错,只要咱们保证质量,老主顾肯定会回来的!”

八爷府里,胤禩看着马武递来的报告,脸色铁青,手里的玉扳指都快捏碎了:“废物!连个瑞祥号都搞不定!十大商号天天亏本,还敢掺假粮,丢尽了本爷的脸!”

马武小心翼翼地说:“爷,‘聚丰祥’的银库快空了,上个月的补贴还是拆东墙补西凑的,这个月的五千两怕是凑不齐了。而且瑞祥号找到了新的丝绸货源,织坊没停工,他们的生意又回暖了,咱们……”

“不行!” 胤禩打断他,猛地一拍案,茶杯都震倒了,茶水洒了一地,“必须撑下去!只要瑞祥号垮了,新政就少了一根支柱,到时候皇上肯定会慌,本爷才有机会!你去跟马三说,就算把‘聚丰祥’卖了,也要把补贴凑齐!告诉十大商号,谁要是敢停,本爷饶不了他!”

马武心里叫苦 ——“聚丰祥” 早就空了,就算卖了也凑不齐五千两,可他不敢反驳,只能躬身应下,心里却清楚,八爷党这是在硬撑,迟早会垮。

兰馨医馆的院子里,江兰正和家人商议后续应对。江老实刚从村里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脸上满是笑容:“兰丫头,村里的老周头,以前是做丝绸生意的,后来年家垄断,他就转行种粮了。听说咱们缺丝绸,他把家里藏的三匹老湖绸拿出来了,虽然不多,但能解燃眉之急。老周头还说,要是需要,他能联络几个老伙计,给咱们找更多货源。”

江王氏也笑着说:“我去分号看了,伙计们都干劲十足。小李娘的病好了,特意来谢我,还说要让小李在瑞祥号好好干。我跟伙计们说了,这个月发双倍工钱,大家都高兴坏了,说要跟瑞祥号共进退。”

江兰看着家人,心里满是温暖。她知道,八爷党的围剿虽然凶猛,但他们有民心、有人脉、有质量,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八爷党就会因为资金耗尽而溃败。她对大家说:“接下来,咱们一方面让陈默继续在江南找丝绸货源,扩大供货渠道;另一方面,让小宝盯着‘聚丰祥’的银库,等他们撑不住的时候,咱们再调整策略,不仅要保住瑞祥号,还要让八爷党的阴谋彻底破产。”

夕阳洒在院子里,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信心。江兰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紫禁城,心里清楚 —— 这场商业围剿,是八爷党对新政的又一次挑战。但只要他们守住 “诚信”“为民” 的初心,依靠家人的支持和百姓的信任,就没有迈不过的坎。

而此时的八爷府,胤禩还在做着拖垮瑞祥号的美梦,他不知道,“聚丰祥” 的银库已经空了,马武正在偷偷变卖自己的家产凑补贴;他也不知道,江南的丝绸商们已经开始私下联络,要跟瑞祥号合作,反抗八爷党的垄断。这场商业围剿,不仅没能打垮瑞祥号,反而让瑞祥号的口碑更加牢固,让八爷党的野心暴露无遗。新政的根基,在这场危机中,变得更加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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