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观坐落在京郊半山,层峦叠翠,云雾缭绕,是汴京城中达官显贵、尤其是内眷们最喜去的清修祈福之地。
时值暮春,山道两旁桃李争妍,落英缤纷。
盛老太太为了即将参加殿试的盛纮能金榜题名,特意带着新妇王若弗和寄居府中的林清霜前来上香祈福。
盛老太太和王若弗由观中知客道人引着,在正殿虔诚地上香、添香油、听老道长讲经。
林清霜则如往常一般,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姿态柔顺,只在老太太和王若弗需要时,适时递上香烛或扶上一把。
她今日穿着一身新做的淡粉色云锦袄裙,衣料是“云裳阁”新出的“烟霞锦”,色泽柔和如朝霞初染,行动间流光溢彩。
发髻间只簪了一支通体无瑕的淡粉色芙蓉玉簪,耳垂上缀着同色的玉珠,再无多余饰物,却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那份天然的妩媚风流在庄严肃穆的道观里,竟奇异地糅合出一种出尘又勾人的韵致。
听经冗长,王若弗有些坐不住,频频给林清霜使眼色。
林清霜会意,起身对老太太柔声道:“老太太,大娘子,观中清幽,后山花开得正好,清霜想去透透气,折几枝新鲜的花枝,供在佛祖面前,也算添份心意。”
盛老太太正闭目捻着佛珠,闻言微微颔首:“去吧,仔细些,莫要走远了,若弗也去吧。”
林清霜盈盈一礼,带着雪娘,轻移莲步,悄然退出了香烟缭绕的正殿。
玉清观后山,果然别有一番洞天。
几株高大的晚樱开得如火如荼,粉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堆云砌雪,风过处,花瓣便如雨般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柔软的花毯。
阳光透过花树的缝隙洒下,光斑跳跃,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花香和雨后泥土的芬芳,静谧得不似凡尘。
林清霜让雪娘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等候。
她独自一人,缓缓走到那株开得最盛的樱树下。
仰起头,望着那漫天花雨,神情有些许恍惚。
五年了,在这盛家后宅步步为营,苦心经营,如履薄冰。这份繁华下的孤寂,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伸出纤纤素手,掌心向上,去承接那飘落的精灵。
几片柔软的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白皙的掌心。
阳光穿透薄薄的花瓣,映得她的手掌近乎透明,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淡粉的云锦衣裙在花雨中更显轻盈,玉簪玉珠泛着温润的光泽。
那一刻,花树下的少女,眉目低垂,神情专注而宁静,花瓣沾衣,人花相映,美得惊心动魄,宛如一幅流动的工笔仕女图,又似谪仙误入凡尘,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和令人屏息的脆弱美感。
这一幕,恰好落入了不远处山道上,一位负手信步而来的年轻男子眼中。
赵祯今日微服出宫,只带了几个心腹侍卫远远跟着。
朝中琐事繁杂,后宫郭氏骄横善妒,种种不如意积压心头,令他倍感烦闷,这才临时起意到玉清观散心,想在这清静之地寻片刻安宁。
他本无意惊扰香客,只打算在后山僻静处走走。
然而,花树下那抹淡粉色的身影,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明珠,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视线。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呼吸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身为天子,他见过无数绝色,后宫佳丽环肥燕瘦,却从未有一人,能如眼前这花雨中的少女般,将极致的柔弱、纯净的风流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易碎的美丽结合得如此浑然天成。
那份美,不张扬,不媚俗,却直击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他放轻脚步,朝着那花树走去。
越近,那份惊心动魄的美感越是清晰。他甚至能看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掌心那片花瓣细微的纹路。
或许是赵祯的脚步声惊扰了这份宁静,或许是女子天生的警觉,林清霜长长的睫毛倏然抬起,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下意识地转头望来。
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极其俊朗的脸,眉宇间带着天生的贵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忧郁。
穿着看似寻常的宝蓝色锦袍,质地却极为考究,气度更是沉凝雍容,绝非寻常富家公子。
林清霜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张脸…这张脸!她曾在“集雅斋”隐秘收集的宫廷画师摹本上见过!这眉骨轮廓,那通身的气度…是当今天子,赵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