ζ9星域的废墟比黎未想象中更安静。
跃迁带来的眩晕感像黏在视网膜上的星尘，她晃了晃脑袋，金属撞击声却先一步刺入耳中——卫砚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半跪在咸鱼躺椅旁，战术手套正扯着她腰间的安全扣。
他的肩甲蹭到躺椅的光纹，迸出几点淡蓝色火星，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刃：“醒了？”
“我刚——”黎未的话被他直接拽出躺椅，踉跄着撞进他带着松木香的肩甲里。
这男人的体温烫得反常，喉结擦过她发顶时，声音低得像暴雨前的闷雷：“下次跃迁前，先把同步舱接口焊你后颈。”她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那点隐忍的焦躁比星图学院爆炸的实验舱还烫人——卫砚舟向来是连战术地图被折角都会皱眉的人，此刻却连战术腰带都歪了半寸，显然是在跃迁时强行用精神力稳定锚点。
“卫队长大人，您这是要当我的人形定位器？”黎未故意扯他歪掉的腰带，想逗他松口气。
可小闹的尖叫突然炸响，像被踩了尾巴的电子鹦鹉：“姐姐姐姐！躺椅在吃数据！不是我们存的！是……是跨维档案馆的格式！”
话音未落，躺椅椅面突然泛起涟漪。
守标人·真身的虚影从中浮起，白发垂落时带起细碎的星芒，那双本应是机械的眼睛里，此刻正流淌着银河般的命运线——每条光带都缠着不同版本的黎未：有举着炸黑的发明哭唧唧的，有把卫砚舟的军帽扣在咸鱼玩偶头上的，甚至还有个穿着古代旗袍、举着算盘骂“这破剧本比珠算口诀还难背”的。
“未完成者。”守标人的声音像古钟震颤，“你触发了‘终局校准’。若不在90秒内引爆遗迹核心，跨维回收系统将启动——所有偏离初始剧本的‘黎未’，包括你，都将被重置为‘正确版本’。”
黎未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她想起原书里那个被写死的反派女配，想起第一次用自制防哭眼镜把卫砚舟逗笑时，他耳尖红得像颗草莓；想起小废把她掉在实验室的泡面汤喝成能量，结果在发明展上放了串彩虹屁味的烟花——这些鲜活的、发烫的、完全不在“正确剧本”里的碎片，凭什么要被清零？
“所以你们的‘命运’，就是给所有人套同一个模子？”她冷笑，指尖无意识抠着卫砚舟战术腰带的金属扣，“那我偏要当模子上的裂缝。”
老轨的信号突然“滋啦”一声挤进来，带着股破收音机的沙哑：“警告——核心倒计时90秒，自动清除非标变量程序已激活。检测到异常声纹库……”
黎未猛地扑回躺椅前。
小闹已经把残留数据投影成乱码瀑布，她盯着那些跳动的光粒，突然看清了——躺椅椅身的纹路根本不是地球工艺，每道暗纹里都嵌着细碎的情绪残响波：退婚宴上她当众把未婚夫的虚伪发言录成鬼畜音频时的冷笑，实验室炸锅那次她举着黑黢黢的扳手骂“这破发明能过安检算我输”的气哼哼，还有卫砚舟第一次被她逗笑时，那声压都压不住的低笑鼻音……
“小闹！调取所有‘偏离剧本’的声纹记录！”她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星核，“退婚的、炸实验室的、把卫队长大人逗成红毛狐狸的——全部！”
“姐姐你疯了？那些都是社死现场啊！”小闹的电子音都在发颤，“上次你用泡面汤喂小废的吸溜声，现在还在学院论坛播放量第一！”
“正是要社死！”黎未抄起躺椅内置的声波发射器，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他们怕的就是‘偏离’，那我就把所有‘偏离’都焊进系统！让他们知道——”她转头看向卫砚舟，对方正无声地替她理好被躺椅勾乱的发梢，眼底翻涌的暗色里，藏着她熟悉的、要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的偏执温柔，“我们的故事，从来不需要剧本。”
倒计时跳到60秒时，黎未调出最混乱的那条声纹记录——那是三天前她蹲在实验室吃泡面，卫砚舟来送跃迁兔时，被她强行塞了双筷子。
他捧着泡面碗，耳尖红得滴血，却还是学她吸溜面条的声音，发出“嘶溜”一声，活像被按了搞笑音效的机器人。
“就这个。”她指尖悬在确认键上停顿半秒，突然扭头冲卫砚舟笑，“要是等下被系统轰成灰——”
“不会。”卫砚舟截断她的话，反手扣住她的后颈，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发烫的耳垂：“我在。”
躺椅突然发出欢快的嗡鸣，那些被她调取的声纹记录像活过来似的，在虚空中拧成团彩色的乱麻。
黎未深吸一口气，按下确认键——
“让所有‘偏离’，都成为我们的勋章吧。”百个透明茧状投影升起时，黎未的后槽牙差点咬碎——她看见自己举着炸黑的扳手骂骂咧咧，看见自己在退婚宴上把虚伪未婚夫的发言剪成鬼畜音频，甚至看见某个宇宙的自己正蹲在实验室角落，把卫砚舟的战术手套套在小废头上当帽子。
这些被系统判定为的碎片突然活了过来，像一串被扯断的珍珠，噼里啪啦砸在她心尖上。
我们......都被骗了。无数个的声音叠在一起，像被揉皱的星图，带着破碎的共鸣。
有个持枪的突然抬手，子弹穿透茧壁，在虚空中炸出一串蓝紫色火花：原以为反抗是错，现在才知道——连都是他们定义的！
守标人·真身的机械瞳孔剧烈收缩，时间权杖上的星图投影开始扭曲。
他踉跄后退半步，金属足尖刮过废墟地面，迸出刺啦的电流声：不可能！
这些记忆已被系统删除......话音未落，老轨的破收音机声突然挤进来，带着点兴奋的沙哑：标子，你当我天天听那小丫头骂破系统比过期泡面还难吃是白听的？
黎未猛地转头，看见老轨的信号在虚空中跳成乱码，像只偷喝了能量液的电子醉汉：老子早把她的声纹存进警报链缓存了！
现在——它突然拔高声调，放我进去！
我也想听她骂这破回收程序能炸成烟花算我输
小废！黎未突然喊了一嗓子。
那台由三台报废发明拼成的自律机械正缩在躺椅扶手里，外壳缝隙里渗出淡粉色情绪残渣。
听见召唤，它歪歪扭扭爬出来，机械臂上还粘着半块没吃完的泡面汤结晶：姐姐......我、我还能再吵两分钟......
不用。黎未抄起小废，把它最后一块残骸按进主脑接口。
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朵发疼，小废的电子眼却亮得像两颗小太阳：姐姐你看——它的声音开始模糊，我把退婚宴上你笑他虚伪得像过期蛋糕的录音......熔进核心了......这次......吵得够响吧？
够响。黎未喉咙发紧，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废即将消散的机械爪，下次......给你留双倍泡面汤。
话音未落，整个遗迹突然轰鸣。
主脑的星图投影疯狂旋转，那些被注入的声纹像活过来的萤火虫，在虚空中织成一张闪着七彩光的网。
最中央浮现一行古老铭文，每个字都像被情绪泡过的琥珀：欢迎接入——跨维情绪网络。
黎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主脑突然弹出选项界面。
幽蓝的光映得她眼尾发亮，选项框里的字烫得像刚出炉的星舰零件：是否继承未完成者权限？
警告：选择将永久脱离命运同步率监控。
这算......转正考核？黎未扯了扯卫砚舟的战术腰带，想缓解喉咙里的紧绷感。
对方却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渗进来，烫得她心慌：想选就选。他低头，鼻尖几乎蹭到她发顶，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接着。
守标人·真身的权杖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他白发下的机械皮肤裂开细缝，露出里面跳动的星图芯片：你以为这是自由？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撕裂的杂音，这只是另一种囚笼！
跨维情绪网络会吸干你的......
轰——
遗迹深处传来机械轰鸣。
黎未抬头，看见穹顶裂开蛛网状纹路，一道银白色光束正穿透裂缝，像把淬了冰的剑，直逼她的意识核心。
那光太冷了，冷得她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这是原书里写过的命运回收程序，专门用来抹除所有错误变量。
卫砚舟的呼吸突然一重。
黎未被他猛地拽进怀里，肩甲撞得她肋骨生疼。
她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那里面翻涌的暗色比星图学院的夜色还浓，却在触及她视线的瞬间，软成一汪化不开的热泉。
闭眼。他的喉结滚动，指尖按在她后颈的同步舱接口上，不管发生什么......
光束的嗡鸣越来越近。
黎未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突然笑出了声：卫队长大人，你说......她伸手勾住他后颈，把额头抵在他肩甲上，要是这束光把我轰成数据渣......
不会。卫砚舟打断她，精神力在指尖凝聚成可见的银雾，像条随时会咬人的蛇，我在。
银白色光束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黎未望着卫砚舟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天前他学自己吸溜泡面的样子——那声像颗糖，甜得她整颗心都发颤。
现在她终于明白，所谓正确剧本，从来都不该是把鲜活的人塞进模子里。
所以当光束即将触碰到她意识核心的刹那，她听见自己说：
主脑选项框的确认键应声亮起。
与此同时，卫砚舟指尖的银雾突然暴涨，像道密不透风的墙，挡在她和光束之间。
而在更深处的虚空中，百个的投影同时抬手，掌心亮起和她相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