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地铁隧道的阴冷尚未散尽，李晨阳一行人已站在霓虹闪烁的商业街入口。良紧握着满穗的手，目光警惕地扫过流光溢彩的橱窗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一头误入钢铁丛林的困兽。满穗却睁大了琥珀色的眸子，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粗布衣角，喉间发出极轻的惊叹。林雨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讥诮，而李晨阳则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他即将为两个来自明末的“古人”，揭开现代都市的一角。
“李公子，”良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他将一直紧攥的破布包递到李晨阳面前，“小弟……想劳烦一事。”布包摊开，露出里面零零散散的碎银，大小不一，最大的不过核桃般，在商场冷白的灯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我们那地方，苦了穗儿许久……我想着，能否给她寻个地方，好好沐浴一番？这些……不知够不够？”他的眼神带着恳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李晨阳一怔，“良兄，不必如此客气……”他话未说完，林雨已不耐地劈手夺过布包，硬塞回李晨阳手中。“磨蹭什么？人家既给了，你收着便是！”她转向满穗，语气罕见地放缓，蹲下身与少女平视，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柔和，“小妹妹，这钱你拿着。男人家推来让去，实在无趣。”说着，她将布包塞进满穗冰凉的小手里。满穗不知所措地捧着银两，看看良，又看看林雨，最终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好……好的，谢谢姐姐。”
李晨阳无奈，只得先行安排。他动用系统积分兑换了本地货币，带着众人步入一家装潢雅致的温泉酒店。前台身着制服的年轻女子笑容职业，目光在衣着格格不入的良和满穗身上短暂停留，又迅速恢复平静。“先生几位？需要公共浴区还是私人汤屋？”
“私人汤屋。”李晨阳果断选择，并为每人购置了浴衣。更衣室内，良对递来的柔软浴袍手足无措，李晨阳只好示范着穿上。而满穗面对那件设计精巧的黑色连体泳衣，更是折腾得满头大汗，扣绊怎么也无法理顺。林雨早已利落地换上一件极为省布料的性感泳衣，大片雪肌暴露在外，她瞥见满穗的窘态，轻笑一声，却并未帮忙，只率先走向汤池。满穗最终懊恼地将泳衣往地上一扔，嘟囔着“这哪是人穿的东西”，索性捡起泳衣胡乱围在胸前，光着脚丫跟了上去。
私人汤屋氤氲着硫磺气息，温泉池水清澈见底，漾着粼粼波光。良迟疑地站在池边，看着李晨阳和林雨自然地下水，满穗却已迫不及待，“扑通”一声跳了进去，溅起大片水花。她在水中冒出头，苍白的脸颊因热度泛起红晕，长期积存的污垢迅速在池水中晕开一层浅灰。李晨阳连忙捞过一旁的浴巾裹住她：“先去旁边冲淋一下再泡。”他指向角落的花洒。满穗依言跑去，简单冲洗后返回，这次却直接将浴巾丢开，毫无顾忌地滑入水中，纤细的身体在温润的泉水包裹下微微放松，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良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入池中，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随即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头颅。他闭上眼，眉宇间的凝重似乎被水流化开些许。林雨靠在池壁，舒展着肢体，目光时而掠过李晨阳，时而落在满穗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爷，”满穗忽然游到良身边，声音因水汽而显得软糯，“这水……真暖和。比我们洛水河畔冬天烧的热汤还舒服。”她顿了顿，仰头看着良紧绷的下颌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良爷，要不要……我帮你搓搓背？就像……就像以前在路上，我帮你处理伤口那样？”这话语带着明末的直白与试探。
良猛地睁眼，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涨红，好在有水汽遮掩。“胡闹！”他低声斥道，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溅起些许水花。
满穗却不依不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却足以让一旁的李晨阳和林雨听见）：“良爷，分开洗多费水费时间呀？我们以前逃荒，不也常常……凑合着用一盆水吗？”她指的是兵荒马乱中生存的窘迫，此刻却带着别样的意味。
李晨阳尴尬地别开脸，假装研究池壁的石材。林雨则嗤笑一声，慵懒道：“小丫头倒是胆大。不过，这世道，能活下来已是不易，那些虚礼，有时确实该扔了。”她话中有话，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李晨阳。
良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瞪着满穗，少女眼中却是一片坦荡的坚持，夹杂着几分令人心软的依赖。最终，他像是败下阵来，极其僵硬地转过身，将宽阔的、布满新旧伤疤的后背对着满穗，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轻点。”
满穗眼中瞬间亮起光彩，她拿起池边的毛巾，蘸了热水，小心翼翼地覆上良的背脊。她的动作生涩却认真，指尖隔着毛巾轻轻按压着那些狰狞的疤痕。良的身体起初僵硬如铁，渐渐地，在那轻柔的抚触下，微微松弛下来。水声潺潺，雾气缭绕，一时间，汤屋内只剩下呼吸声和细微的水波荡漾声。
李晨阳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这两个穿越时空的旅人，在这陌生的现代温泉中，以一种近乎原始的方式，维系着他们之间复杂难言的联系。他不由得想起龙皓月，想起林雨，想起自己体内沉睡的系统“零”，以及那两颗被封印的恶魔种子。命运的漩涡，将原本毫不相干的人们卷到一起，未来将流向何方？
就在这时，满穗似乎是无意地，指尖划过良背心一处极深的箭疮疤痕。良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迅速转过身，一把抓住满穗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你？！”
满穗吃痛，却并未挣扎，只是睁着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良爷？弄疼你了吗？我只是……想起这处伤最重……”
良死死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心底最深处的念头。空气瞬间凝固，连林雨也停下了拨弄水面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望过来。温泉的暖意，似乎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