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有时间的话能和我聊一聊吗？”
宿舍门被敲响，沈霖打开门，齐黎出现在门外，一身白大褂整洁无暇，看不出是刚从尼特尔回来没多久。
捧着齐黎塞过来的蛋糕盒，沈霖无法拒绝。
见齐黎进门，阿发斯相当有眼力见地从床上跳起，“齐老师好，我现在就出去找维特玩。”
从路雅心口中听说了阿发斯的身份问题，齐黎曾直白地询问过使用阿发斯当假名的红心。
他得到了和路雅心一样的回应——被死亡眷顾的可怜人。
现在看着如此鲜活的阿发斯，齐黎不觉得他会如路雅心猜测那般只是具冰冷的尸体。
但他也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普通。
审视的目光很快从阿发斯身上掠过，齐黎让开身，在阿发斯与他擦肩而过之际，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平稳的血流声和常人别无二般，漏跳一拍的心跳很快恢复原有的频率。
这样的他会是死人吗？
还是说操控他的人同小丑一般强大。
“齐老师？”比真实年龄更加稚嫩的娃娃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齐黎松开手，“沈霖被人绑走的事谢谢你隐瞒了下来。”
阿发斯挠头，自豪的小表情十分可爱，“齐老师都和我说了要保密，我当然不会随便告诉别人。”
“嗯，谢谢。”几近无色的血丝悄然混入阿发斯发间，齐黎拍了下阿发斯肩膀，目送他走进维特宿舍。
关上门，齐黎拉出书桌前的椅子，坐到沈霖床边，注意到乱成一团的床铺，他脸上的笑容真切起来。
“上次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好好整理床铺吧？”
沈霖愣了下，似是没想到齐黎会说出这样日常闲谈似的问话，蜷缩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松开。
他欲盖弥彰，拍了两下床单，“我刚爬起来，平常它没有这么乱。”
齐黎不置可否，指了下他放在膝头的蛋糕盒，“这是这周新送进来的零食。”
不论恶渊内部有多混乱，都与外界无关，每周一次押送犯人似地输送异能者的行为从未暂停。
这周又有新的可怜人进入恶渊。
沈霖把蛋糕放到桌上，嘴角的弧度柔软，“不知道铭瑄会不会爱吃。”
齐黎眼神柔和，“只要是你送给他的，我想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喜欢。”
原本喜欢黏着他的铭瑄早就忘记他还有位齐老师，总是孩子气地追在沈霖身后。
就好像被人遗弃过数次的幼犬终于找到了不会丢下他的主人。
林亦同样如此。
“那就好，”沈霖顿了下，眼皮下垂，没再直视齐黎，“老师你来找我是因为群星会的事吗？”
温馨的寒暄结束，齐黎正色起来，“被希望商会的人带走后，你还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吗？”
沈霖没有隐瞒，原原本本把和铭瑄以及林亦在一起的遭遇说了出来，至于其他昏迷期间的事他表示一概不知。
说了一大串话，他缓了一口，接过齐黎递给他的水，迟疑道，“我只记得这些，但是我不能确定在我昏迷期间，我是否做了什么。”
红心在科亚战区时就利用沈霖预知过未来，沈霖不可能忽视这一点，齐黎更无法遗忘那一天无助靠在门旁的沈霖。
可现阶段学院对沈霖脑内的问题束手无策，那是人体最精细的器官，绝不能随意乱来。
没有就这个话题过多讨论，齐黎这次来也并非为了这件事，他放轻声音，让自己听上去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沈霖，关于你的异能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沈霖，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异能的秘密吗？
沈霖瞳孔放空了一秒，他下意识摇头，又点了下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真正的代价。“
如果说异能本身就夹杂着谎言，那么关于代价或许沈霖也有所隐瞒。
比起沈霖的异能真相，齐黎更关心他的代价。
他的代价真的只是单纯的疼痛吗？
或许那不过是代价的某种表现形式，就如同范绫，她的代价表现是冰冷的体表温度。
但实际她的代价是人体本身的变化，并非体温低那么简单。
沈霖毫不意外齐黎会率先问出这句话，曾经齐黎也是这样询问他有关代价的事。
话说回来，他真的拥有代价吗？
沈霖不记得了。
“齐黎”的记忆也缺失了这块碎片。
他看不见自己的回答。
沈霖失了下神，短短几息，没有被齐黎发现异样。
他莞尔，“我的代价只是疼痛，除了间断性的头疼，我并没有发现其他能称得上代价的事。”
齐黎伸出手，血流自手心处的划口中溢出，缠绕在沈霖的手腕上，“介意我进入体内检查一下吗？”
沈霖摇头，熟练地张开手，看着齐黎用医用针头在他指尖扎了一下，冰冷的血流与血滴汇合。
血管收缩异样，血流循环功能障碍。
齐黎无奈叹息，这显然不是间断性头痛会造成的结果。
看上去风轻云淡的少年人始终在忍受痛苦，能让路雅心崩溃昏厥的痛苦。
刚觉醒异能便能经受住这样的苦楚，沈霖的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
解除异能，齐黎刚想开口，却见沈霖正执拗地看着他，像在抗拒他继续追问下去。
看来持续性的痛苦并非代价本身。
没能检查出什么，齐黎用干净的手揉乱月白色的发丝，见沈霖只是控诉地盯着他看，坐姿乖巧没有挣扎。
他怎么也提不起逼问沈霖的心思。
他顺势问及另一件事，“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救下林亦的吗？”
他没有放开手，手指温柔地顺着发丝，像是在揉捏幼猫的后颈试图让炸毛的小猫放松下来。
沈霖低下头，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我说我的异能可能会毁灭世界，老师会杀了我吗？”
齐黎的手突然顿住，但瞬息间又整理起沈霖被迫翘起的发丝。
满意地看着蓬松的发丝重回柔顺，齐黎收回手，靠上椅背，像是没听出沈霖的惶恐。
“为什么会这么问？”
沈霖没有回答，始终低着头，手指不自然地搅在一块。
齐黎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沈霖要隐瞒自己的异能，他似乎在害怕自己的异能。
他双手按住沈霖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学生，”
“沈霖，你要记住没有任何一个异能会毁灭世界。”
“世界的存亡与异能无关，只与人类本身有关。“
没有丝毫变化的安慰。
沈霖闭上眼，通过曾经的“齐黎”视角看到了当初从尼特尔回来后的自己。
和刚刚他的表现别无二般。
那样的茫然，那样的无助。
又是那样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