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爬满常春藤的气窗,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地下室投下斑驳的碎影。李念墨蹲在青石砌成的水池边,指尖凝着的水珠将落未落,映着二十余只正在蜕皮的蟾蜍。那些半透明的蟾衣浮在水面,竟随着通风管传来的电流声轻轻震颤。
这些纹路...她将湿漉漉的长发别到耳后,忽然看见月光偏移时分,蟾衣表面凸起的脉络在水面投出连绵的山川轮廓。那起伏的线条与父亲书房里那幅《川西舆图》分毫不差,连嘉陵江拐弯处的三道浅涡都清晰可辨。
玛雅推门进来时带进几片梧桐叶,墨西哥姑娘的红玛瑙耳坠叮当作响:预报说今晚有雷暴,值班室的电流表从傍晚就开始发疯。她举着的应急灯扫过墙面,那些用粉笔画着的神经网络图突然与蟾衣纹路重叠,像极了川剧脸谱的油彩。
李念墨的银镯子磕在池沿,惊起圈涟漪。她想起母亲三年前留下的信笺里夹着的银杏叶,叶脉里藏着行小楷:蟾衣映月时,当归锦官城。此刻墙角的收音机突然传出bbc的新闻:缅甸遭遇百年不遇的热带风暴,着名翡翠矿区发生连环塌方...
玛雅用镊子挑起片蟾衣,半透明的表皮在灯光下显露出树状纹路:这像不像唐人街算命先生画的卦象?话音未落,地下室所有灯泡同时爆出青蓝电弧,通风管里传来类似川剧帮腔的啸鸣。李念墨腕间的银镯突然发烫,那是七岁那年母亲带她在青羊宫开光的法器。
她们用宣纸拓印蟾衣纹路时,窗外的雷暴终于倾泻而下。雨水顺着气窗的藤蔓流淌,在青石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玛雅突然指着水痕惊叫:快看!那些水流竟在地面勾勒出缅甸地图,恰与新闻里提到的塌方矿区位置重合。
李念墨的绣花鞋踩到水渍里的密支那字样,鞋尖的并蒂莲突然绽开道裂缝。她摸出贴身带着的翡翠平安扣,这是去年生日父亲从仰光寄来的礼物。此刻玉石内部忽然浮现细密的冰裂纹,与蟾衣上的卦象纹路如出一辙。
这池水在变热!玛雅将手伸进水池,惊得缩回指尖。那些蟾蜍早已不见踪影,水面上漂浮的蟾衣开始自动拼接,形成个完整的八卦图形。乾位对应的正是川西地形,而坤位赫然是缅甸矿区的卫星图。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风撞开,暴雨裹挟着梧桐叶席卷而入。李念墨护住宣纸时,看见叶片背面用荧光粉画着的符号——那是母亲研究笔记里记载的厌胜秘符。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包裹,那卷泛黄的《蜀锦纹样谱》里夹着张老照片:1943年的加州理工学院地下室,同样位置的青石池边,站着穿阴丹士林旗袍的祖母方清漪。
玛雅从储物柜翻出备用的煤油灯,昏黄光晕里,墙上的神经网络图与蟾衣卦象重叠出立体的山川走势。李念墨用银簪挑开黏在池壁的最后一层蟾衣,背面竟有用鱼胶黏着的蚕丝,上面绣着蝇头小楷:金蟾应劫,燕返旧巢。
收音机突然传出刺耳的电流声,bbc切换成了缅甸语频道。虽然听不懂内容,但播音员急促的语调让玛雅攥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李念墨望着水渍里逐渐淡去的缅甸地图,忽然明白母亲为何要在预警系统里加入川剧唱腔的声纹——那高低起伏的腔调,正对应着地脉震动的频率。
她们用蜂蜡封存蟾衣时,雷暴奇迹般停歇了。月光重新漫进地下室,那些拓印着卦象的宣纸突然泛起荧光。李念墨在整理器具时发现,父亲去年寄来的檀木匣夹层里,不知何时多了张泛黄的火车票:1943年成都至仰光的滇缅铁路联运票,票根上印着只振翅的金丝燕。
玛雅擦拭着池沿的青苔,忽然发现石缝里嵌着枚生锈的梅花簪。当簪头的五瓣梅浸入池水,那些蟾衣碎屑竟自动聚成燕形。李念墨望着水中倒影,恍惚看见母亲穿着月白衫子在老宅天井里晾晒草药,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与此刻地下室残留的电流声渐渐重合。
晨光初现时,值班室传来消息:生物神经网络的异常波动已平息。李念墨将最后一片蟾衣夹进母亲留下的《本草拾遗》,书页间跌出张彩色糖纸——那是二十年前父亲从琉璃厂寄给母亲的蜜饯包装纸,糖纸上的云纹与蟾衣卦象的西南角完全契合。
去食堂的路上,玛雅指着公告栏里的《环球时报》。缅甸风灾的新闻配图中,有位戴斗笠的采玉人背影,那人腰间挂着的翡翠平安扣,与李念墨颈间的一模一样。她们买豆浆时,老板娘正用收音机听川剧《白蛇传》,许仙唱到断桥残雪时,盛豆浆的瓷碗突然裂开道细纹,豆汁在桌面流淌成嘉陵江的支流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