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的雨季如期而至,连绵的细雨将山林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中。雨水冲刷着战场的血迹,却也带来了潮湿、泥泞和一种令人烦躁的停滞感。对驻守在前沿阵地的SNLA士兵们来说,这不仅是身体上的考验,更是心理上的煎熬。
陆小龙站在营部指挥所的屋檐下,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幕,眉头微蹙。连续几周的阴雨天气让防御工事多处塌陷,补给运输困难,士兵们长时间困在潮湿的掩体和壕沟里,士气明显低落。
“营长,三连报告又有人发烧,药品快不够了。”岩迈拿着一份报告走过来,脸上写满担忧。
陆小龙接过报告扫了一眼:“从营部医疗储备调拨一批过去。告诉军医,优先保障一线士兵。”
“但我们的储备也不多了。”岩迈低声道,“后勤部上次送来的药品数量只有申请的一半,说是渠道受阻。”
陆小龙眼神一冷,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这种“意外”最近越发频繁,他心知肚明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当士兵们走出掩体活动筋骨时,发现阵地上不知何时被撒满了传单。纸质粗糙,印刷简陋,但内容却极具煽动性。
“看看这个!”一个年轻士兵捡起一张,念出声来:“告SNLA全体士兵书——你们知道为什么总是缺粮少药吗?因为你们的营长陆小龙克扣军饷,中饱私囊!他住的营部有酒有肉,你们却在前线挨饿受冻!”
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围拢过来,脸色各异。
另一张传单更加恶毒:“陆小龙是华人,根本不在乎我们掸族士兵的死活!他正秘密与政府军接触,准备把我们卖给缅甸人换取高官厚禄!”
谣言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人心。
很快,整个防区都发现了类似的传单。有的塞在粮食袋里,有的飘进战壕,甚至有几张用箭射在了哨所的木桩上。
“这是敌人的心理战。”陆小龙召集军官开会,将一叠传单扔在桌上,“很低级,但很有效。”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几位连长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营长,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吧?”一位掸族连长试探性地问,眼神闪烁。
陆小龙直视着他:“你认为呢?”
连长低下头:“我当然不信,但士兵们...最近补给确实紧张,大家难免有些想法。”
会议结束后,岩迈留下来,忧心忡忡地说:“小龙,情况不妙。我巡视时听到一些士兵在私下议论,虽然不敢公开质疑,但疑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陆小龙站在地图前,沉默良久。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谣言,而是精准的心理攻击,打在了部队最脆弱的地方——民族隔阂和物资短缺。
“敌人很了解我们内部的情况。”他缓缓道,“可能有内应在传递消息。”
当天下午,又一件事件加剧了紧张气氛。一支运输队遭伏击,两名士兵牺牲,补给被劫。有幸存者声称听到袭击者用掸族语喊话:“不要再为华人卖命!”
尽管证据可疑,但谣言迅速在军营中传播开来:是陆小龙故意泄露路线,借刀杀人消灭掸族士兵。
军营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士兵们依然服从命令,但眼神中多了审视和距离。不同民族的士兵之间原本融洽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吃饭时开始不自觉按民族分开坐。
陆小龙意识到,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否则不等敌人进攻,自己的部队就会从内部瓦解。
第三天清晨,他下令全营集合。
雨后的训练场上,泥泞不堪。五百多名士兵整齐列队,但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不确定。
陆小龙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目光扫过全场。他注意到许多士兵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弟兄们!”他的声音洪亮而平静,“我知道最近有很多传言。说我把本应属于你们的军饷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说我暗中和政府军勾结,说我不把掸族弟兄的性命当回事。”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呼啸。
“这些谣言很聪明,因为它们半真半假。”陆小龙继续道,“真的部分是:我们的补给确实紧张,药品短缺,伙食下降。假的部分是:这些困难的原因。”
他停顿一下,让士兵们消化这句话。
“我不喜欢空口辩解。”陆小龙一挥手,“所以,我今天要用事实说话。”
几名士兵抬出一口沉重的木箱,放在台前。打开后,里面是一沓沓账本和文件。
“这是营部过去三个月的全部收支记录。”陆小龙拿起一本账本,“从现在开始,任何弟兄都可以来查阅。每一笔收入、每一项支出,全部公开透明!”
台下响起一阵骚动。士兵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第二!”陆小龙提高声音,“从今天起,成立士兵委员会,由各连选举代表组成,监督后勤分配。所有补给物资的分配方案,必须经过委员会同意!”
这一决定引起更大反响。士兵委员会在SNLA部队中并非新鲜事,但通常形同虚设。陆小龙给予实权,无疑是重大让步。
“第三!”他继续抛出重磅消息,“我的营部从今天起,伙食标准与一线士兵完全相同。我和你们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若有一口肉,必先给前线弟兄!”
说罢,他当场命令炊事班将营部储备的几箱罐头和新鲜蔬菜全部搬出来,立即分发到各连队。
士兵们的表情开始变化,怀疑逐渐被惊讶取代。
但陆小龙知道,这还不够。针对他“勾结政府军”的谣言更加恶毒,更需要有力回应。
傍晚,他带着岩迈和几名警卫,突然来到三连驻地。谣言传播最严重的正是这个以掸族士兵为主的连队。
士兵们见营长突然到来,顿时紧张起来。连长慌忙迎接,神色不安。
“不必紧张。”陆小龙摆手,“我只是来和弟兄们一起吃顿饭。”
他径直走到士兵中间,接过一碗和所有人一样的粗粮饭,席地而坐。开始士兵们还很拘谨,但随着陆小龙随意地聊起家常,询问大家的困难和需求,气氛逐渐缓和。
“营长,”一个大胆的年轻士兵突然问,“他们说您要和政府军谈判,是真的吗?”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陆小龙身上。岩迈下意识地按住枪柄,警惕地环顾四周。
陆小龙放下饭碗,平静地回答:“我与政府军之间只有血债,没有谈判。我的父母死在他们支持的吴登手中,无数弟兄倒在他们枪下。这笔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可是...”另一个士兵犹豫道,“传言说您私下接触...”
“那是敌人的心理战!”陆小龙斩钉截铁,“他们不敢正面进攻,就用这种卑劣手段分化我们。我问你们,若我真有异心,为何还要坚守在这最危险的前线?为何要与大家同甘共苦?”
士兵们沉默不语,但眼中的疑虑逐渐消散。
当晚,陆小龙逐个走访了所有连队,与士兵们面对面交流,回答每一个质疑,解释每一项决定。直到深夜,他才返回营部,声音已经沙哑。
“这样太冒险了。”岩迈递给他一杯水,担忧地说,“万一有刺客...”
“信任是相互的。”陆小龙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只有真诚才能打破猜疑。岩迈,我们要找出散播种子的那只黑手。”
随后的几天里,陆小龙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巩固成果:
他改进了补给分配流程,确保更加公平透明;加大了战场缴获奖励,直接惠及一线士兵;甚至亲自为几名生病士兵换药包扎,用实际行动打破隔阂。
士兵委员会的成立尤其有效。代表们参与决策后,了解到真实的后勤困难和营部的努力,反而成为最好的辟谣者。
然而,谣言并未完全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蔽和精准。
一周后,终于有了突破。一名哨兵在夜间执勤时,发现有人悄悄在阵地边缘埋东西。逮捕后,从那人身上搜出更多未散发的传单和一支精巧的弩箭——正是用来射传单的工具。
审讯由陆小龙亲自进行。被捕者起初嘴硬,但在证据面前终于崩溃,承认受“毒蝎”特工收买,专门散播谣言,挑拨离间。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透露军营中还有另一名更高级的内应,但不知道具体身份。
“看来我们清除了一个,还有一个更大的藏在暗处。”岩迈面色凝重。
陆小龙沉思片刻,忽然问:“被捕的人属于哪个单位?”
“后勤运输队的,叫貌丹。”
陆小龙眼神锐利起来:“运输队...最近几次遭伏击,都是他们负责运输路线规划。”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第二天,陆小龙故意召集军官会议,宣布将有一批重要补给到达,并详细说明了运输路线和时间——这是一条假情报。
果然,两天后,运输队按假路线行进时遭到伏击。但这次,陆小龙早已派出“猎鹰”排暗中跟随,不仅击退了伏击者,还活捉了几名敌人。
通过对俘虏的紧急审讯,确认了他们提前获得了运输路线的详细情报。
内奸的范围缩小到了解会议内容的几名军官。而其中最可疑的,是最近行为异常的后勤处长梭温——梭温家族的远亲。
陆小龙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设下了一个精妙的陷阱。
他让岩迈故意在梭温面前透露另一条假消息:由于连日雨水,三号哨所侧翼出现滑坡,防御出现漏洞,正在秘密抢修。
同时,陆小龙暗中在所谓“漏洞”处布下重兵埋伏。
果不其然,第二天夜里,一支敌军特种小队试图从该处渗透,落入埋伏圈。经过激烈交战,大部分敌人被歼,俘虏中有一人正是“毒蝎”的特工。
在确凿证据面前,梭温无法抵赖。被捕时,他惨笑道:“陆小龙,你赢了这次。但你这华人永远不可能真正赢得掸族的心!”
陆小龙冷冷地看着他:“我从未想过要赢得‘谁的心’。我只想赢得这场战争,让所有弟兄活下去。”
内奸被清除,谣言终于止息。经过这场风波,部队的凝聚力反而更强了。士兵们亲眼看到营长如何应对危机,如何公开透明,如何坚守原则。
雨过天晴,阳光穿透云层,照耀着泥泞但焕发生机的营地。
站在指挥所前,陆小龙对岩迈说:“心理战比真枪实弹更凶险。它攻击的是人心,是信任,是我们战斗的意义。”
“但我们挺过来了。”岩迈道。
“这次挺过来了,下次呢?”陆小龙目光深远,“毒蝎不会罢休。我们必须建立更完善的机制,更畅通的沟通渠道,让谣言无处生根。”
他下令将这次事件的处理过程和结果编成教材,下发各连学习,作为应对心理战的范例。
当晚,陆小龙在日记中写道:“敌人以为用民族和利益可以分化我们,但他们不明白,在战火中凝结的情谊,比任何血缘和金钱都更加牢固。真正的力量,来自于共同的信念和彼此的信任。”
这场心理战,最终以陆小龙的全面胜利告终。但他的警惕并未放松,因为他知道,在这片充满阴谋的土地上,暗处的攻击永远不会停止。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队伍更加坚不可摧,从内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