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偶尔也会疑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母亲同时被mI6和黑衣组织追捕;弟弟的养父断了一臂躺在敌方基地里,只能确定尚且存活;妹妹和亦师亦父的詹姆斯的仇还没报......太多太多的事压在他肩上,可他现在只想和身边这个人待在一起,在东京街头享受一个雪夜。
——到底是放松,还是放纵?
“好了,去试试吧。”店员把拉莱耶指到的衣服一一拿下,赤井秀一这才发现,在自己走神的过程中,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家男装店,走累的艾丽娅靠在拉莱耶身上吸奶茶,一脸好奇地看向四周。
从旁边递过来的衣服被放到眼前,提着衣架的店员目光灼灼地看着赤井秀一,一脸期待。
“我试吗?”赤井秀一怔了一下。
拉莱耶靠在店里的真皮沙发上:“难得有时间,换个风格试试?”
赤井秀一的身影消失在更衣室入口,男装店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金色长发,棕褐皮肤,神情倨傲的男人推门而入,目标明确地走向柜台:“把那个蝙蝠形状的领带夹给我拿来看看。”
“不好意思,那个是我已经选中的,”拉莱耶淡淡道:“只是因为还有其他东西要买所以还没让店员包起来。买东西要排队,这个道理,作为成年人,你难道不懂吗?”
金发男人似乎这才注意到拉莱耶和艾丽娅,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但说出的话和他的笑容比起来极度割裂:“我不懂排队,难道你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如果我偏要这个呢?”
“当着一位淑女的面吵架,世界着名幻术师古纳·冯·高德伯格二世原来是这么失礼的人吗?”拉莱耶举了举手里的矿泉水杯:“而且,这枚领带夹并不适合你,我倒是觉得,那边展示的‘蜘蛛’更符合你的气质。”
机锋打过一轮,看似水火不容的二人心照不宣地微微扬唇,连嘴角的弧度都差不多。
“我确实更喜欢蜘蛛,蝙蝠这种只敢阴森森躲在暗处的生物,怎么配得上我幻术师的身份。”
古纳·冯·高德伯格二世,或者说,动物园组织的“蜘蛛”将柜台上那枚蝙蝠领带夹扔给了拉莱耶,拉莱耶微微一笑,抬手去接——
没接住。
玫瑰金的领带夹越过拉莱耶手指的缝隙,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拉莱耶额头上,留下一个快速消失的红印。
拉莱耶:“......”
蜘蛛:“.......”
拉莱耶面不改色地扭头对艾丽娅道:“艾丽娅,你怎么没接住呢?”
艾丽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无意识补刀:“可是亚恩,这不是给你的吗?”
“烂到令人发指的运动神经,为什么白鲨会邀请你加入动物园?”蜘蛛见拉莱耶没有立刻说话,不屑道:“外面的虫子已经沉浸在我的幻术里无法自拔了,现在可以放心说话。”
“善泳者溺亡于水,太依赖一样东西早晚会在上面翻车。”拉莱耶看了眼更衣室:“没发现吗?里面还有一个呢。”
蜘蛛表情一僵:“对他用幻术会被发现——所以,你跟我第一次会面,就带姘头来?”
“他是道具。”拉莱耶没有多做解释:“废话少说,我今天叫你过来没别的意思。未来的一段时间我会被盯得很紧,手机、邮件随时可能会被监视,写了个剧本,拿去给你演。”
蜘蛛接过他从内衬里掏出来的小本子,粗略翻了翻:“青魔女?”
拉莱耶往沙发上一靠:“在我手下做事没什么特别的优待,就两样。第一,钱,你随意支配,当然,这一项对你可能没什么吸引力。”
“第二,你想匹配的对手,我不会阻止,而且还会帮忙。两代怪盗基德已经送到你面前,但能不能把握的住,看你自己的本事。”
蜘蛛眸中战意凛然,一个清脆的响指,本子消失不见:“希望你说到做到。”
“你和两代基德都交过手,特长又是幻术,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你没有在组织内公布这一发现,导致包括Snake在内的部分成员现在依然会混淆二者身份,不就是不想让其他人插手吗?”
拉莱耶将双手摊开:“我不插手,任你发挥。”
蜘蛛觉得他开始喜欢蝙蝠这个同事:“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怪盗基德和小泉家都会跌进这个陷阱?据我所知,警方已经发现了小泉红子的遗骸......或者说肉沫更准确?”
“因为我们都很平庸。”拉莱耶笑了笑,目光移向锁住的更衣室:“我们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愿意相信......就像里面的那个人愿意相信我一样。”
*
赤井秀一打开更衣室的门,已经脱离幻术的店员知道客人最想听什么,低声对赤井秀一道:“您的男朋友眼光很好呢。”
她这句严格来说确实不算恭维,拉莱耶配的一套看着不起眼,赤井秀一穿上之后的效果却十分出彩。
一件连帽长款外套,灰黑撞色的拼接弱化了厚重,内搭是同色系的修身连帽衫,叠穿的层次显得很有呼吸感,下面是一条机能风工装裤,裤身缠着多组织带与卡扣,既添了冷硬的细节,又让宽松的裤型多了收紧的利落感;裤脚收在高帮工装靴里,鞋带与靴身的金属扣呼应着整体的酷感调性,将赤井秀一整个人的身材优势彰显得淋漓尽致。
而这套衣服,比起“冲矢昴”,更适合赤井秀一本来的模样。
拉莱耶对自己的品味也十分得意,随手拿起一顶黑色鸭舌帽扔给赤井秀一:“舒服了,每次看到你那个灰不拉几的老头帽(针织帽)我都火大。”
说罢,他转身走向柜台:“店员,结账。”
走出这家店时,步行街突然飘起了雪。起初是细碎的雪沫,很快变成鹅毛大的雪片,簌簌落在玻璃幕墙和霓虹灯牌上。地面迅速积起薄薄一层白,被行人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融化的雪水混着灯光,在沥青路上漾开橘色的涟漪。
街边橱窗里,穿和服的人偶模特披着白狐裘,与窗外飘雪构成一幅静止的浮世绘;转角处的樱花树落尽了叶子,枝桠托着蓬松的雪团,像缀满的糖果树。
卖鲷鱼烧的小店飘出甜香,街灯次第亮起,将雪片照得晶莹剔透。路过的情侣们把戴着同一副耳机的脑袋靠在一起,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纠缠成小小的云。整座步行街仿佛被装进磨砂玻璃罐,喧嚣都变得柔和。
赤井秀一突然想到失踪的父亲,想到自己和妈妈这么多年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努力,心中缓缓升起一个很不像话,但又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
——这么多努力,都值得吗?
到底是怎样伟大的目标,值得人将四季都错过?
如果当年坦然接受父亲的离开,这个家会是什么样?为了一个目标埋头狂奔的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
他伸手接住一朵雪花:“......下雪了。”
——————
【下雪了。】
【这段时间,我的指尖总是黏糊糊的,尤其是在下雪的夜晚。昨天醒来时,我发现指甲缝里渗着橘红色的汁水,甜腻中带着腐烂的气息,怎么也洗不干净。
我常常梦见她。她赤着脚,裙摆沾满了泥点,在果园里来来回回地走。她的确不像是活人了,身体可以缩成小小的一团,也可以铺满整片天空。她变成熟透的、结着白霜的柿子,挂在枝头,倒映在我的窗玻璃上。
她倚在果园的栅栏边,提着一篮鲜红的果实,嘴角渗出甜蜜的汁液。我却觉得恶心,胃里在翻搅,喉咙发紧,我吐出一颗果核,腐烂的甜香弥漫在我的卧室里,有时候我打开衣柜,她在里面堆得满满的。我把她踩碎了。她很久没有再出现,在某个潮湿的梦境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的皮肤开始剥落。】
【昨夜我又梦见了她。她的衣裙很红,汁液也很红,那红色一直蔓延开来,在我的地板上流淌。我的房间被她浸透了,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到,她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脚下,我走过的每一寸地面,都是她。突然感到指尖一阵刺痛,胃里有东西在扑腾,我弯下腰,吐出一只飞蛾,翅膀上沾着橘红的汁液,扑闪着、挣扎着,带着腐烂的甜香从我掌心飞起。
【我去水池旁呕吐,橘红色的汁液在水池中打旋。镜子里,我的嘴角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熟透果实的颜色。那只飞蛾停在我的肩膀上,翅膀上的粉末像极了腐烂的果肉。我伸手想赶走它,却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如同蝉翼般脆弱。而我的喉咙里,正有什么在轻轻扑打着翅膀,准备在下一个雪夜破茧而出。】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