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叶铺满窗台时，苏晓晓的钢笔在信纸顶端悬了整整三分钟。笔尖洇出的墨点在“陈默亲启”四个字旁边晕成小星子，像她昨夜失眠时数的星星，颗颗都落进了陈默解过的物理题里——那些用红笔圈出的重点，如今在她眼里都变成了藏着心事的密码，比如他在“匀速直线运动”旁画的小箭头，总让她想起他抱着作业本穿过走廊的样子，步伐快得像道不会偏移的射线。她突然把信纸团成球扔进纸篓，动作太急，草莓发绳随着动作甩到江翊的物理课本上，发绳末端的吊坠撞在书页上，发出轻脆的响声，像颗心跳掉在了公式堆里。课本摊开在“动量守恒”那页，夹着的便签纸上，林溪画的受力分析图还带着墨香，图里两个小人正被箭头往中间拉，标着“相互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箭头末端画着小小的草莓，像在给这道力学题加注解，也像在悄悄点破她没说出口的心思：其实她对他的引力，早就超过了公式能计算的范畴。
“写第三遍了。”林溪把冰镇可乐往苏晓晓手边推了推，易拉罐上的水珠顺着罐身滑下来，在桌角积成小水洼，又漫进草稿纸的纤维里，晕开“喜欢”两个字的最后一笔，让那“欢”字的捺脚像条没力气的尾巴，拖在“你”字旁边，像句没说完的告白。“你上次给错题本画表情包时多流畅，把对陈默的心思画成受力分析不就行了？”她突然抢过苏晓晓的钢笔，在新的信纸上画了个扎草莓头的小人，发绳上的吊坠垂到公式牌上，牌上写着“F=苏晓晓对陈默的吸引力，大小=心跳频率x错题本厚度，方向始终指向你”，小人脚下还画了道虚线，标着“害羞时的后退距离：0.5米”——这是她观察了半个月得出的结论，每次陈默靠近，苏晓晓总会下意识退后半步，像被磁场推开的小磁针，却又在转身时偷偷数他的脚步声，直到那声音消失在楼梯口才敢抬头。
苏晓晓的手指绞着发绳，耳尖还泛着红。今早陈默把竞赛笔记还给她时，扉页多了行小字：“周末物理补课，要不要来听？”字迹比解题步骤还工整，横平竖直像用尺子量过，却让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二十遍“好啊”，最后还是在陈默转身时说成了“我家猫要洗澡”——其实她根本没有猫，这个谎言拙劣得像道算错的题。说完就蹲在教室后门懊恼地数地砖，数到第三十六块时，听见陈默和同桌说“她家猫好像很忙”，声音里藏着点笑意，像颗小石子投进她心里，漾开圈圈甜，连地砖的纹路都变得温柔起来，像他笔记本上清晰的格子线。后来她才发现，那本笔记里夹着片干枯的桂花，和她上周放在他桌洞里的一模一样。
“就写你上次看他解圆周运动题时的样子。”林溪咬着笔杆转了半圈，马尾辫扫过苏晓晓的草稿本，带起片橡皮屑，落在“角速度”三个字上，像给这个物理量加了个小注脚。“你说他转笔的角度刚好是30度，像被圆规量过，连笔帽上的反光都像在对你眨眼睛。”她笔尖一顿，突然把“眨眼睛”划掉，改成“像道会发光的辅助线”，“这样更符合他的学霸人设，毕竟他连笑都像在解函数题，嘴角上扬的角度都像经过计算，不多不少，刚好能让你心跳漏半拍。”其实林溪没说，她上周撞见陈默对着苏晓晓画的错题本笑，手指在那只卡通草莓上反复摩挲，像在解道藏着糖的附加题。
纸篓里的纸团已经堆成小山，最底下那页还留着陆知行的涂鸦——上周他趁苏晓晓走神，在情书背面画了个举着相机的小人，正对着陈默的简笔画拍个不停，旁边写着“独家爆料，暗恋现场直播”。此刻那相机小人的眼睛被苏晓晓用红笔涂成了两个圆点，像在生气，嘴角却被她偷偷画成了上扬的弧线。苏晓晓每次想把这页扔掉，都觉得陆知行的涂鸦里藏着点看热闹的温柔，就像他总在拍陈默时，镜头里总会不小心框进她的影子，上周运动会甚至拍到她偷偷往陈默的运动水杯里加蜂蜜，杯沿的糖渍在阳光下闪得像碎钻，照片背面还被他写了行字：“甜度超标，建议陈默同学谨慎饮用”。后来她才知道，陆知行把这张照片设成了相机壁纸，却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窗外的香樟叶突然哗哗作响，像谁在翻本厚书，页脚还夹着片没干透的桂花，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教室里的墨水味，成了种特别的味道——就像陈默身上的气息，洗衣粉的清爽里总带着点阳光晒过的草木香。陆知行抱着相机从走廊跑过，镜头上还缠着运动会时的彩带，粉的紫的飘在空中，像拖着条彩虹尾巴。他本来是要去操场拍晚霞的，摄影社说今天的云层角度刚好能拍出丁达尔效应，光会像陈默解出的射线题那样笔直，却被教室里的说话声勾住了脚步——林溪正对着信纸笑出声，苏晓晓把脸埋在错题本里，露出的发绳在风里晃成道红弧，扫过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抄着陈默讲过的力学公式，每个等号后面都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像在给公式加注解，也像在偷偷宣告所有权：这些知识，连同讲知识的人，都被她悄悄划进了心的领地。
“你俩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陆知行突然把相机架在窗台上，屏幕里瞬间框进两个惊慌失措的影子。林溪手忙脚乱地合上信纸时，钢笔滚到地上，墨囊裂开的蓝黑色在白瓷砖上漫开，像条没藏住的秘密小溪，蜿蜒着流向苏晓晓的帆布鞋，在鞋尖晕出个小墨点，像她上次在陈默的笔记本上不小心蹭到的墨水印，当时她紧张得差点把本子扔进垃圾桶，还是陈默笑着说“这样挺好，像给笔记盖了个章”才没敢动。后来她发现，那个墨点周围被人用铅笔轻轻描了圈，像给这颗意外的“印章”加了个框。
苏晓晓的脸腾地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校服领口，抓起信纸就往校服里塞，却忘了那纸角还露着林溪画的简笔画——陈默的小人头顶飘着朵云，云里藏着个迷你苏晓晓，举着写有“我喜欢你”的牌子在跳伞，伞绳上缠着“F=ma”的公式，旁边还有只画歪了的草莓，代表她的勇气，草莓蒂上还画了滴汗珠，像她每次靠近陈默时冒的冷汗，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为了和他说句话，手心要攥出多少汗。有次陈默问她“这道题的受力分析看懂了吗”，她的汗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了“陈默”两个字的最后一笔，像给名字加了道模糊的光晕。
“哦——”陆知行拖长了调子，相机快门声连珠炮似的响，“原来有人把暗恋画成了连环画！”他突然伸手去抢林溪手里的草稿，却被她反手按在桌上，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扭成团，把苏晓晓的“圆周运动心动记录”踩成了皱巴巴的纸饼，上面“角速度=思念旋转速度”的字迹变得模糊，像被揉碎的心事，却依然能看清她算的结果：“每小时3600圈，永不停止”，那是她算过的，从早自习到晚自习，她想他的次数，比秒针转的圈数还多。后来陆知行把这张纸饼抚平，夹进了自己的“校园趣事”相册，标注是“最甜蜜的物理题”。
“别闹！”苏晓晓突然喊出声，声音比上课回答问题时大了三倍，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几片香樟叶落在信纸上，像给秘密盖了层盖子。她捡起地上的信纸时，发现林溪在结尾画了个大大的等号，左边是“苏晓晓的错题本”，贴满了草莓贴纸，每张贴纸旁边都标着日期，是她每次偷看陈默的日子；右边是“陈默的笔记本”，画着物理竞赛徽章，徽章边缘画了圈小草莓，像被她的喜欢悄悄包围；中间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指尖都顶着小草莓，连指甲缝里都画了点红，像害羞时掐出来的印子，和陈默上次帮她捡笔时，她捏红的指尖一模一样，当时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像电流窜过，麻了整整一节课。那节课讲的是“静电现象”，老师说“同种电荷相互排斥”，可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和陈默之间，明明是相互吸引的。
陆知行的相机突然对准了那行字，闪光灯在教室里炸出片白光，把香樟叶的影子钉在墙上，像幅被曝光的秘密剪影。“我就说陈默的笔记本里怎么夹着你的草莓贴纸，”他突然把屏幕转向苏晓晓，照片里是上周三的场景：林溪举着苏晓晓的情书草稿站在三班门口，阳光在纸页上投下她的影子，陈默的同桌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两人的目光在走廊里撞出个小火花，像正负电荷终于相遇，连空气都带着点导电的酥麻，陈默的耳尖红得像被夕阳烤过的草莓，和苏晓晓发绳上的吊坠一个颜色。照片里陈默的手指正捏着笔，笔帽上的反光刚好落在苏晓晓的草稿纸上，像道主动延伸的光线，在“喜欢”两个字旁边画了个隐形的圈。
林溪突然把信纸塞进陆知行手里：“要拍就拍这个！”她拉着苏晓晓往教室外跑时，发绳勾住了陆知行的相机背带，把他刚拍的晚霞照片都晃成了彩色的光斑，像打翻了调色盘，每个光斑里都能看见苏晓晓画的小草莓。苏晓晓回头看时，正撞见陆知行对着信纸皱眉——他用红笔在“辅助线”旁边画了个相机，镜头对准了陈默的名字，旁边写着“建议改成‘像道会发光的头条新闻’，保证他一眼看懂”，字迹龙飞凤舞，却在末尾画了个小小的草莓，和苏晓晓发绳上的一模一样，连上面的小黑点都分毫不差，像他早就把这颗草莓的样子刻在了心里。后来他才承认，每次拍苏晓晓的发绳，镜头都会不自觉地聚焦在那颗草莓上，像在拍什么稀世珍宝。
香樟叶的影子在信纸上晃啊晃，陈默的名字被夕阳描成了金色，笔画边缘泛着毛茸茸的光，像被谁的指尖轻轻描过。陆知行突然发现信纸边缘还粘着片桂花，和上周苏晓晓偷偷塞进陈默桌肚的牛奶包装袋上的一模一样，花瓣边缘有点卷曲，像被谁的指尖捏过，那是苏晓晓从自家院子摘的，说“桂花味的牛奶能让他解出更难的题”，当时她站在三班门口犹豫了好久，手指把包装袋捏出了褶皱才敢放进去。他把相机调成自拍模式，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夹进自己的相册，放在苏晓晓和陈默的合影旁边——那是他趁两人讨论物理题时偷拍的，背景里的香樟叶刚好在他们头顶拼成个爱心，当时苏晓晓的发绳缠在了陈默的笔上，两人低头解绳的样子，像在合解一道名为“心动”的附加题，步骤里藏着藏不住的笑意，连阳光都忍不住在他们发梢多停留了几秒，把两人的影子烤得暖暖的。
走廊尽头传来林溪的笑声，混着苏晓晓的抱怨：“都怪你把‘我喜欢你’写成‘我对你的运动状态分析’，他肯定看不懂！”陆知行抱着相机追出去时，看见陈默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捏着片眼熟的草莓贴纸，边角有点磨损，是苏晓晓上周掉在操场的那片，当时她找了三圈都没找到，原来被他捡去当书签了，夹在他最常看的物理竞赛书里，每次翻到那页，都会对着贴纸笑一笑。他校服口袋露出半截信纸，边角的墨渍和苏晓晓掉在地上的钢笔颜色一模一样，蓝得像刚被露水洇过，和他笔记本上那道没来得及擦掉的墨水印完美重合，像两道跨越时空的平行线，终于在此刻相交。
晚霞突然把天空染成了错题本封面的粉色，从教学楼顶漫过来，把走廊都涂成了甜腻的颜色，连空气里都飘着草莓糖的味道。陆知行的相机快门又响了一声，这次屏幕里没有秘密，只有陈默展开信纸时扬起的嘴角，和跑远的两个背影——林溪正踮脚帮苏晓晓把歪了的发绳系好，发绳末端的草莓吊坠在风里跳着，像在为这终于说出口的心意打节拍。远处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规律得像心跳，而陈默手里的信纸被风吹得轻轻响，林溪画的等号在夕阳里闪着光，左边和右边终于连在了一起，像道解对了的物理题，答案里藏着两个名字，和满地香樟叶一起，被夕阳晒得暖暖的，连时光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想多看这温柔的一幕几眼。后来陆知行把这张照片洗了三张，一张给了苏晓晓，一张给了陈默，最后一张留在自己的相册里，旁边写着：“原来公式里的爱情，比任何情话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