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灵田上漫开时，杨阳的指尖还沾着湿润的泥土。
他蹲在田垄间，望着二十四株灵虚草在晚风里轻颤——每一株都比寻常的高出半指，草叶上凝着细密的灵露，在将暗未暗的天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微光。
\"系统提示说【生长加速】能缩短三成生长期，没想到连品质都提了。\"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抚过最顶端的草尖。
灵草的触感比寻常更柔韧，带着若有若无的暖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像是在回应他的期待。
原本只能卖一点五灵石的普通灵虚草，现在...他快速在心里盘算，徐掌柜收草时会看品相，品质好的能多给两成，二十四株就是二十四乘一点八，四十三块二灵石。
这个数字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但下一秒，他猛地攥紧了草茎，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前两日徐掌柜的话还在耳边响：\"突然阔了...\"他低头看向自己洗得发白的道袍，衣摆处还沾着今早翻土时蹭的泥点。
若是怀里突然多出四十多块灵石，外城那些劫修的眼睛，怕是比饿狼见了肉还亮。
\"阿阳！\"
带着甜香的唤声从田埂传来。
杨阳抬头，见柳如烟正提着竹篮往田里走。
她今日没盘发，碎发被风撩起，发梢还沾着些面粉——定是蒸菜团子时擦汗蹭上的。
竹篮里飘出艾草混合着麦香的热气，在暮色里散成一团暖雾。
\"你看！\"杨阳鬼使神差地把灵草往她面前送了送。
话出口又后悔，刚要收回，柳如烟已经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草叶：\"比上个月的精神多啦！\"她眼睛弯成月牙，\"难怪你这两日总往田里跑，原来在憋大本事呢。\"
杨阳看着她沾着面粉的指尖，突然想起今早她踮脚够竹篮的模样。
成亲三个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灵草丰收的景象。
他喉咙发紧，刚要说话，柳如烟已经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额发：\"我明日跟张婶子学育秧苗，她种的青菜最旺。\"她指了指田边的菜畦，\"灵田要费心思，菜地我来管，省得你两头跑。\"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底下洗得泛白的粗布裤。
杨阳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喉咙发涩。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剩下的属性点，原本打算全加在灵植技能上，此刻却突然想分出两点...不，不行。
他攥了攥拳头，把差点说出口的\"危险\"咽了回去——她只是个凡人，知道太多反而招祸。
\"先吃饭。\"他把竹篮接过来，掀开盖布时，一团温热的菜团子就塞进了他手里。
柳如烟的手指被蒸笼烫得泛红，却还笑着：\"趁热吃，里面裹了野山菌。\"
菜团子的热气扑在脸上，杨阳咬了一口，菌子的鲜混着艾草的苦在舌尖散开。
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丹香阁时，苏云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口，指尖敲着茶盏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只被踩在泥里的蚂蚁。
那眼神突然变得清晰。
杨阳猛地抬头，正看见田埂上晃过一道月白身影。
\"杨小友。\"
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珠，顺着风刺进耳朵。
杨阳喉结滚动，咽下最后一口菜团子。
苏云正站在田埂边，月白道袍一尘不染，腕间的青玉镯随着抬手动作叮当作响。
她身后跟着个穿灰衣的少年，抱着个朱漆木盒，盒盖上沾着些褐色的污渍——是除虫水的痕迹。
\"听说你灵田丰收了？\"苏云的目光扫过灵虚草，嘴角扯出一丝笑，\"倒是巧了，这两日外城闹青虫，我刚炼了批除虫水。\"她示意灰衣少年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支青瓷瓶，瓶口塞着浸过药汁的棉团，\"每瓶十灵石，童叟无欺。\"
杨阳的指甲掐进掌心。
上个月灵田闹虫灾时，他求到苏云的丹铺，被堵在门外说\"低阶修士也配用我的丹\"；如今虫害还没影，她倒先把除虫水送上门了。
他盯着青瓷瓶上凝结的水珠，突然闻到一丝甜腥——那是用腐虫内脏熬的，根本不是什么珍贵药材。
\"我这田...没虫。\"他压着声音说。
苏云的笑意更淡了：\"现在没虫，不代表明日没有。\"她指尖敲了敲木盒，\"杨小友该不会以为，光靠勤快点就能种好灵草？
灵植一道，讲究的是天时地利，更讲究...人脉。\"
灰衣少年突然嗤笑一声：\"上个月王二家的灵田，就是因为没买苏姑娘的除虫水，被青虫啃得只剩根。\"他歪头看杨阳，\"听说王二现在在街头卖符，连饭钱都凑不齐呢。\"
杨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望着苏云腕间的青玉镯——那是用三阶灵玉磨的，至少值百块灵石。
而他此刻怀里的火焰符，五块灵石一张，还是咬着牙买的。
\"我买一瓶。\"他从里衣暗袋摸出十块灵石，指尖在递出时微微发抖。
灵石碰在青瓷瓶上发出脆响，苏云的指尖在石堆上扫过，确认数量后才收进袖中：\"明日若有虫，记得说是苏某的药。\"她转身要走，又似想起什么，\"对了，杨小友今日卖草的竹篓，编得倒结实。\"
晚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脚边被踩碎的灵虚草叶。
杨阳盯着那抹残绿，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柳如烟悄悄攥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阿阳？\"柳如烟轻声唤他，\"天要黑了，咱们收草吧。\"
杨阳低头，看见她正把灵虚草小心放进竹篓，每一株都垫了干净的稻草。
竹篓是她用后山的野竹编的，编的时候扎破了三根手指，现在收口处还留着淡褐色的血渍。
他突然想起徐掌柜说的\"劫修像野狗\"，想起苏云临走时扫过竹篓的眼神，想起傍晚旧书摊后那道凉意。
\"把草分两篓装。\"他突然说，\"一篓放在厨房梁上，一篓...埋在菜畦底下。\"
柳如烟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正弯腰收拾，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杨兄弟！\"
是邻居李懂的声音。
杨阳直起腰，看见院门外的身影——李懂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里提着半块咸肉，正扒着门缝往院里瞧。
他眼角的疤在暮色里泛着淡红，那是上个月被醉汉打的。
\"老王头家侄子要办筑基宴，让我来请你。\"李懂挤进门，把咸肉往桌上一放，\"说是你前儿帮他修过田垄，记着情呢。\"他搓了搓手，目光扫过杨阳怀里的竹篓，又迅速移开，\"明儿巳时开席，记得带弟妹啊——凡人去凑个热闹，也图个喜庆。\"
杨阳盯着李懂的眼睛。
从前李懂看他，要么是可怜，要么是不屑，可此刻他的眼神像沾了水的纸，湿漉漉的看不透。
他想起今早路过李懂家时，听见里面有陌生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只听清一句\"...灵草...\"
\"好。\"他笑着应下，\"明儿一定到。\"
李懂走后，柳如烟把咸肉收进陶罐。
杨阳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晚风卷着夜露吹过来，后颈突然又泛起那丝凉意——像是有双眼睛，正藏在某个黑黢黢的窗后，盯着他怀里的竹篓，盯着他藏草的菜畦，盯着他明日要穿的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
\"阿阳？\"柳如烟在屋里唤他，\"该锁门了。\"
杨阳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墙角的旧竹筐。
那是他成亲时用来装聘礼的，此刻在月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像一把悬着的刀。
他摸了摸怀里的火焰符，又想起李懂走时那句\"带弟妹\"——或许，明日的宴席，比灵草更需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