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雷感觉自己像是从滚烫的岩浆里捞出来，又被扔进了冰冷刺骨的雪水。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破碎的剧痛中沉浮，耳边是嗡嗡的杂音，有时是野兽濒死的嘶吼，有时是族人绝望的哭泣，还有……一种奇怪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泡泡破裂声？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不再是熟悉的、挂满兽骨武器的窝棚顶，而是一块相对干净的厚兽皮。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没有预想中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又清新的草木气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雨后森林的干净味道？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醒了！首领醒了！”一个惊喜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
紧接着，一张被厚兽皮捂住大半、只露出眼睛的脸凑了过来。眼睛里有血丝，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欣喜。“首领！您醒了！太好了！快！喝点水！净水！”
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被小心地喂入怒雷口中。这水……和他记忆中带着土腥和隐约腥气的河水截然不同！清澈，纯净，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凉意，瞬间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和灼烧的五脏六腑！他贪婪地吞咽着，如同久旱逢甘霖。
“净……净水？”怒雷的声音依旧嘶哑，但清晰了许多。他努力聚焦视线，看清了照顾他的妇人——是部落里手艺最好的皮匠“鹿角”。她身上……似乎也干净了许多？那股常年萦绕的皮子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草木香？
“是女神！是石穴部落的垃圾女神！”鹿角激动地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沾了同样清香液体的软布擦拭怒雷的额头，“她带来了神迹！把污浊的河水变成了甘泉！还……还给您洗了澡，驱散了邪灵！您身上的红疹都消下去不少了！”
洗澡？垃圾女神？怒雷混沌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些信息。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涌现：高烧、剧痛、呕吐、呕血……还有那个在部落里装神弄鬼、用盐羞辱他们的石穴女人？是她……救了自己？还……给自己洗澡？！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猛犸部落第一勇士，居然被一个女人……用泡泡洗了一遍？！这简直比战败还丢人！
就在这时，窝棚的兽皮帘被掀开，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不是想象中穿着羽毛神袍的巫婆，而是一个身形纤细、裹着相对整洁兽皮、脸上带着厚实面罩的女人。她的眼睛很亮，像夜晚的星辰，手里还拎着一个……散发着更浓郁草木清香的树叶包？
“看来大地母亲还没打算收走你这头莽撞的猛犸。”林夏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她走到怒雷身边，无视对方那混杂着惊愕、羞愤和一丝探究的复杂眼神，熟练地检查他的体温（用手背试额头）、观察红疹消退情况、查看舌苔。
“恢复得比预想快。体质不错。”林夏点点头，“不过，邪灵还没完全退散。不想再回岩浆里打滚，就老实躺着，按时喝药，喝净水，不准乱动！”
命令式的口吻让习惯了发号施令的怒雷很不适应，但身体残留的虚弱和那“岩浆打滚”的恐怖记忆让他下意识地闭了嘴。他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垃圾女神”指挥鹿角给他喂下一种味道极其苦涩的草药汁（苦根草+止泻藤混合加强版）。
“你……”怒雷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那水……还有洗澡……”
林夏停下动作，看向他，眼神平静：“觉得丢人？还是觉得我在装神弄鬼？”
怒雷被噎了一下，没说话，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林夏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指向窝棚外：“带你看看，你们猛犸部落的‘神迹’是怎么来的。”
她示意岩蹄过来搀扶（怒雷坚决拒绝，自己咬着牙踉跄站起）。在鹿角和岩蹄的搀扶下，怒雷第一次走出了这个弥漫着草木清香的“洁净”窝棚。
然后，他看到了地狱。
不是他昏迷前那种充满哀嚎的混乱地狱，而是一种……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死亡遗迹。
部落的空地上，挖出了几个巨大的深坑。坑里堆积着焚烧过的垃圾残骸和厚厚的草木灰，焦糊味混合着草木灰的气息弥漫。一些虚弱的族人，在岩蹄安排的“卫生队”监督下（都捂着简易口鼻），正用简陋的工具，将之前堆积如山的腐烂物、排泄物小心翼翼地铲进深坑掩埋。空气中依旧有残留的恶臭，但被焚烧和草木灰的味道冲淡了许多。
更远处的小河边，那个巨大的“神之滤筒”依旧矗立。清澈的净水潺潺流入石槽，旁边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取水的族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与之前麻木等死的神情截然不同。
而最让怒雷瞳孔地震的是，在部落边缘，靠近原来垃圾山的地方，岩蹄正指挥着几个战士，按照林夏用树枝在地上画的图案，吭哧吭哧地挖着几个浅坑！
“这……这是在干什么？”怒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挖坑？在这种时候？
“挖‘大地母亲的食谱’。”林夏的声音平静无波，指着那几个坑，“这个坑，放果皮、烂菜叶、干净的骨头——大地母亲喜欢吃这些，能变成让浆果变甜的‘肥土’。那个坑，放发霉的肉、毒草——大地母亲讨厌这些，吃了会生气，引来瘟疫邪灵。还有那个坑，放石头、碎骨头、破皮子——这些是‘宝贝’，能换救命的草药和‘洁净之源’。”
“垃圾……分坑放？”怒雷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垃圾就是垃圾！丢掉喂野兽就行了！分坑？还食谱？宝贝？
“不然你以为瘟疫是怎么来的？”林夏的语气陡然转厉，指着那条虽然被清理过、但依旧能看到污染痕迹的小河，又指向远处正在掩埋的污秽深坑，“污秽的水！遍地的腐烂！引来了病魔！杀死了你们一半的族人！差点连你也拖进地狱！你们猛犸部落的勇武，在瘟疫邪灵面前，就是一堆臭肉！只有‘洁净’，只有遵循大地母亲的规则，才能活下去！‘垃圾分坑’，就是你们活下去的第一条规则！”
怒雷如同被重锤击中！他看着那些在“卫生队”监督下、笨拙地将果皮丢进一个坑、把发霉肉块丢进另一个坑的族人，再想想自己昏迷前部落的惨状，以及此刻虽然虚弱、却清晰感受到的身体好转……
一股冰冷的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勇武，在看不见的病魔面前不堪一击。而拯救了他和部落的，竟然是……分垃圾？！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变幻不定。岩蹄担忧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看守“可回收坑”的年轻战士，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几块光滑的小石头（他昨天在河边“捡垃圾”时私藏的），小心翼翼地扔进了标着“宝贝”的坑里，然后飞快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其实岩蹄和林夏都看到了），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满足？仿佛完成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林夏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看来，猛犸勇士们，除了被迫洗澡，还觉醒了某些隐秘的“收集癖”？
“岩蹄。”林夏开口。
“在！女神！”岩蹄立刻挺直腰板。
“从今天起，正式推行‘垃圾换药’。”林夏的声音清晰传开，“族人每正确分类投放十斤‘可回收垃圾’（石头、碎骨、好皮子边角），可以换一小包预防瘟疫的草药粉！每正确清理并分类投放五斤‘大地母亲喜欢’的垃圾（果皮等），可以换一小罐稀释的‘洁净之源’（洗手洗澡用）！换药点，就设在那里！”她指了指河边净水点旁边一块空地。
“垃圾换药？！”虚弱的族人们瞬间骚动起来！草药！那是救命的东西！“洁净之源”的威力，他们也从那些被迫洗澡的战士身上见识到了（虽然还是觉得有点羞耻）！用……用那些没用的石头、碎骨头、烂果皮就能换？！
希望的火苗瞬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原本只是被监督着、不情不愿干活的族人，眼睛“唰”地亮了！看向那几个分类坑的眼神，不再是看无用的土洞，而是看……希望之泉？宝藏之门？
“快！我昨天捡的那块大骨头呢？放哪个坑来着？”
“皮子！我处理皮子剩下的边角料，都是好的！能换草药！”
“等等我！我去把昨天丢的果核捡回来！”
场面瞬间从压抑的清理现场，变成了原始版的“积分兑换”抢购会！连一些还发着低烧的族人，都挣扎着爬起来，开始四处搜寻“可回收宝贝”和“大地母亲喜欢”的垃圾。
怒雷看着眼前这荒诞又充满生机的一幕，再看看身边那个身形纤细、却仿佛掌控着生死的“垃圾女神”，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偷偷往“宝贝坑”扔石头、一脸“捡到宝”表情的年轻战士身上……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对着林夏，以一种猛犸战士从未有过的、带着一丝别扭和巨大冲击后的迷茫姿态，微微低下了那颗曾经只向山神低下的头颅，声音嘶哑却清晰：
“……猛犸部落……学……学这‘分坑’！学这‘洁净’！”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石穴部落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等瘟疫退去……我怒雷，亲自去石穴部落！用猛犸部落的尊严和猎场……换……换一个‘联盟’！”
林夏看着眼前这头终于被现实和“真香”双重毒打后低下高傲头颅的猛犸，再看看脑海中系统面板上那个【建立环保部落联盟】的进度条，猛地向前跃进了一大截！
她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笑容。
看来，这“垃圾女神”的抗疫副本，离通关不远了。而且，似乎还附赠了一个强力盟友（虽然脑子还有点轴）？
她瞥了一眼那个还在“宝贝坑”边偷偷摸摸“进货”的猛犸战士，内心oS：嗯，还附赠了一批潜在的“垃圾收集狂热粉”……这波，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