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周家小院仿佛沉入了一汪墨色的湖水底，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虫鸣，高一声低一声，织成一片细密的网，偶尔有微风拂过院子里新栽的草木，叶片相互摩挲，发出温柔的沙沙声，像是在窃窃私语。
油灯的光晕在桌上圈出一小片温暖的澄黄，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周振华就坐在这片光晕里，面前摊开着那本写满了规划和数据的养鸡笔记，纸张粗糙，字迹却工整有力。但他的目光并未聚焦在那些数字和条款上，而是有些飘忽、出神，最终沉沉地落在了“饲料配比”那几个被他用笔圈了又圈的字上。
煤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头微蹙，显出一种沉浸在深思中的专注。
空间的灵泉水，这东西的神奇，他是这世上最深的体会者。那泉眼不过方寸，水流汩汩，清澈甘冽，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精纯的生机。用它浇灌出的瓜果蔬菜，其口感滋味，已非凡品。西瓜剖开，那股极致的清甜能瞬间驱散盛夏的燥热，瓜瓤沙脆，汁水丰沛得如同蓄着一口甘泉；蔬菜更是爽脆无渣，无论是清炒还是凉拌，都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鲜香。
更微妙的是那蕴含的微弱灵效。家人长期食用后，那种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改变——母亲似乎咳嗽少了些，脸色更红润；妻子操持家务仿佛也更精神了些，眉宇间的倦色淡了；连他自己，白日里奔波劳碌，晚上躺下却依旧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暖融融的精力，不至于疲惫不堪。这些东西，在他心里，早已被打上了“特供”的标签。是专供给至亲家人滋养身体、是将来用来招待贵客体现诚意、是提升“周小庄”口碑和价值的压箱底宝贝，其意义和潜在价值，远非市场上那些用化肥催出来的普通食材可比。
“用这些宝贝……这些堪比琼浆玉液滋养出来的东西，去喂鸡？”周振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里涌起一股强烈至极的不舍，甚至有种暴殄天物的负罪感。这感觉，就像古时候灾荒年间，有人拿着精细的白面馍馍去喂猪狗，让人看了心头直抽抽，难以接受。“太浪费了，实在舍不得。”他几乎要喃喃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笔记本的一角。
但这个基于节俭本能的念头刚一闪过，另一个更加灵活、更具洞察力的想法立刻如电光石火般接踵而至！
“不过……”他的手指松开纸张，开始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则越过跳动的灯焰，扫向窗外。夜色浓重，但借着星月和屋里透出的微光，院子里那轮廓依稀可辨的一畦畦翠绿、一株株新栽的果苗，都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些灵泉水浇灌出的瓜果，人吃了最精华的瓤肉，剩下的皮呢？削下来的根须、老叶呢？吃了果肉，剩下的果核、果皮呢？还有那些因为长势太猛、太密不得不间下来的弱小菜苗、或者是不小心被虫子咬过一两口、品相不佳但绝非变质的叶片……这些边角料，这些平日里要么直接扔掉，要么也就是攒起来堆肥的东西……”
思绪如同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更多的光线汹涌而入！
对啊！精华部分人吃，这些“下脚料”对于鸡来说，恐怕也是前所未有、不得了的“营养加餐”了吧？它们再怎么说，也是被灵泉水间接滋养过的，从根子上就与寻常货色不同，里面多多少少总该残留着一丝半点的灵效吧？总比普通庄户人家扔掉的干瘪菜帮子、寻常瓜皮要强出十倍百倍！
这样一来，思路瞬间豁然开朗！既丝毫没有浪费那些珍贵的灵泉资源——因为瓜果蔬菜最主体的部分已经被家人和客人享用了，又极大地、几乎零成本地提升了鸡饲料的品质！这不再是浪费，而是将资源的利用做到了极致，是真正的物尽其用，是一举两得，甚至是一举数得的妙棋！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一股兴奋的热流从心底窜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有些微微发烫。这完全契合了他骨子里那种勤俭持家、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同时又精益求精、追求极致效益的作风。这不仅仅是节省，更是一种智慧，一种将自身独特优势最大化利用的巧妙布局！
他猛地坐直身体，一把抓过桌上的钢笔，拧开笔帽，因着内心的激动，笔尖甚至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但他毫不在意，立刻在笔记本上“饲料配比”这一栏下面，笔走龙蛇，添加了新的内容：
【特殊添加料（非每日大量，作为营养补充与调剂）】
西瓜皮\/甜瓜皮： 夏日瓜果消耗量大，皮刨丝或切碎，富含水分、维生素，清凉去火。
黄瓜头\/西红柿蒂\/歪果（外形不佳者）： 切碎拌入主粮，增加适口性。
青菜老叶\/外皮\/菜根： 如萝卜缨、白菜帮、菠菜根、芹菜叶等，洗净泥土，切碎。此类来源稳定。
果核果皮： 苹果核、梨核（需去硬籽）、葡萄皮、桃子皮等，设法捣碎或切细。（旁注：需格外注意！某些水果籽含有微量不利物质，如苹果籽需剔除，虽少量无碍，但必须谨慎！）
间苗小菜\/弱苗： 间下来的小苗嫩得很，营养丰富，鸡肯定极爱吃。
（谨慎添加项，需处理）
涮锅水\/淘米水（必须煮沸冷却后）： 如若饭菜是用空间水烹煮，这些刷锅水、淘米水是否也带点灵泉水的气息？但需极度注意卫生，防止变质，必须煮沸杀菌冷却后才可少量掺入。
写着写着，他的思路越发开阔，联想得更远：“将来‘周小庄’的生意做起来了，客人多了，厨房里产生的这类优质‘厨余’——那些用空间水烹饪后留下的边角料，数量定然会大大增加！到时候，都可以分类收集起来，合理利用起来，变废为宝！”这几乎形成了一条小小的、内部循环的绿色产业链雏形。
当然，兴奋之余，他也没忘记张老伯的反复叮嘱和科学养殖的重要性。他在这一长串清单旁边，又用更严肃的字迹备注道：
【核心原则：】主体饲料仍需以张老伯提供的科学配方为主（玉米、豆粕、麸皮、谷物等），保证鸡群的基础营养、能量需求和产蛋稳定性。上述‘特殊添加料’仅作为辅助、调剂和营养补充，每日适量添加，观察鸡群反应，绝不可喧宾夺主，替代主粮。尤其必须注意食材新鲜度，腐烂、变质、发霉的坚决不用！宁可浪费，不可冒险！
合上笔记本，那硬质的封面发出轻轻的啪嗒声。周振华心里原先那点不舍和纠结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踏实感和愈发强烈的期待。他吹熄了油灯，屋内瞬间被黑暗温柔地包裹，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透入一点微茫。
躺上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生动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明丽的阳光下，那些血统不凡的“龙凤尾”鸡们，个个神气活现，羽毛光滑亮泽得如同披锦缎，在院子里昂首踱步，欢快地啄食着翠绿欲滴的菜叶、鲜艳的瓜果碎块……它们下的蛋，蛋黄橙红欲滴，凝聚着浓稠的香气；它们的肉质，将更加鲜美异常，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甘甜与韧劲……
这不仅仅是为了降低成本，更是一种循环经济的巧妙实践，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智慧闪光。将他那神秘空间带来的巨大优势，悄无声息地、如春雨润物细无声般，最大化地渗透到生产的每一个细微环节，转化成为实实在在的、远超同侪的产品竞争力，却不露丝毫痕迹，安全稳妥。
“好，就这么办！”他在黑暗中对自己说，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充满希望和满足的笑意。既能死死守住空间的秘密，又不浪费丝毫来自上天的恩赐资源，还能让鸡群享受到意想不到的“福利”，提升品质——这笔账，无论从哪个角度算，都实在是太划算了。
带着这个两全其美、几近完美的想法，周振华的心彻底安定下来。窗外虫鸣依旧，微风依旧，却仿佛成了最好的催眠曲。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身体放松下来，很快便沉入了黑甜乡。
梦里，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满院子都是羽毛油光水滑、精神抖擞、神气活现的“龙凤尾”鸡，它们欢快地追逐着，啄食着满地青翠欲滴、仿佛闪烁着微光的菜叶和瓜果碎屑，“咕咕”的叫声汇成一曲充满生机的、未来可期的丰收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