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门闩断裂的脆响撞进耳膜时,顾昭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怀里的古袍还带着方才体温,金线绣的\"顾承安\"三个字硌得掌心发疼——那是师父留下的最后一件贴身物件,三天前在旧仓库梁上的暗格里找到时,还沾着半块干涸的血渍。
\"跟我来。\"
沙哑的男声突然从身侧炸开。
顾昭转头,见先前被他用点化之力唤醒的灵奴正扶着墙站起,眼瞳里浮着幽蓝微光——那是被断契符文暂时激活神智的迹象。
灵奴脖颈处的暗红印记还在渗血,却已抬起手臂,指向暗室角落那道半人高的通风管道。
苏绾的短刀尖立刻抵住灵奴后颈:\"你确定能避开他们?\"
灵奴没有回头,只是机械地重复:\"终契临,灵奴醒。
第九代需活。\"
哑僧的佛珠突然在掌心收紧,老和尚浑浊的眼仁映着灵奴后颈的血印:\"他被断契咒锁了三百年,此刻神智清明......可信。\"
顾昭攥紧古袍,能感觉到赤契在胸口灼烧,像有团活火要破膛而出。
他想起三日前在师父日记本里翻到的那句\"终契至,顾家血祭\",喉结动了动:\"走。\"
通风管道里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顾昭猫着腰往前挪,听着身后苏绾的短刀刮过管壁的刺啦声,还有哑僧佛珠撞击青砖的轻响。
灵奴走在最前,关节发出咔咔的旧木声,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地面的阴影——那些在墙上游走的墨色痕迹,分明是追踪咒。
\"停。\"苏绾突然压低声音。
她摸出腰间的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左侧墙壁。
顾昭这才发现,青灰色砖缝里嵌着暗红符文,有些已经剥落,像被利刃刮过的血痂。
\"断契残阵。\"哑僧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道,\"三百年前守灵人镇压凶物时布的局。\"他的指尖刚触到符文,那些暗红突然泛起微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苏绾快速翻动怀里的《守灵录》,羊皮纸页摩擦声在管道里格外清晰:\"刚才顶层那个声音说'终契已临'......我在残卷里找到记载——终契是断契体系的最终仪式,启动后所有灵奴将脱离控制,唯有第九代能再定归属。\"她的声音突然发紧,\"昭哥,你是顾家第九代......\"
顾昭胸口的赤契突然剧烈跳动,烫得他闷哼一声。
他掀开衬衫,见金色印记正顺着锁骨往上爬,像条活过来的金蛇:\"所以他们要抓我,重启终契,控制灵奴为己用?\"
\"不止。\"哑僧的佛珠串突然崩断,十八颗檀木珠骨碌碌滚了满地,\"终契需血誓,需灵尊......\"
话音未落,顾昭猛地拽住两人胳膊。
他的听觉在赤契影响下突然敏锐,能清晰听见前方岔口传来布料摩擦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是枪托。
\"左边岔口。\"他压低声音,掌心的金光顺着指缝渗出,在黑暗里划出淡金色轨迹。
苏绾的短刀立刻横在胸前,手电光束扫过去的瞬间,顾昭看见五个黑袍人正合力搬着件覆盖黑布的器物。
布幔边缘垂落的红绳上系着玉珏,那纹路......是归一璧的残片!
\"归一璧!\"哑僧的瞳孔骤然收缩,\"灵尊级的守灵重器,当年镇压赤契凶物的核心!
他们想提前激活共鸣!\"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在他心口烙下赤契时说的话:\"这是顾家与灵尊的血契,若有一日赤契失控......\"
黑袍人中突然有人抬头,面罩下的眼睛泛着青灰:\"有活物!\"
\"动手!\"顾昭咬碎后槽牙。
他猛地蹲下身,指尖按在地面残损的断契符上。
点化之力顺着灵脉窜入砖缝,那些暗红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像被浇了热油的炭火。
管道剧烈震动。
搬器物的黑袍人踉跄着摔倒,其中一人的枪\"哐当\"掉在地上。
顾昭趁机扑过去,抓住黑布一角用力一扯——半块青白玉璧露了出来,表面缠着的血线正滋滋冒着黑气。
\"昭哥!\"苏绾的短刀擦着他耳际飞过,钉入后方黑袍人的手腕。
顾昭没回头,他将归一璧残片按在胸口赤契上,金与玉的光芒瞬间炸亮。
剧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昭眼前闪过碎片:师父被人按在地上,血滴在玉璧上;苏绾的父亲举着青铜剑,喊着\"护好第九代\";哑僧年轻时的脸,在佛前敲着木鱼说\"终契不可免\"......
赤契的金光突然弱了下去。
顾昭惊喜地发现,原本要吞噬他意识的灼热感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玉璧传来的清凉。
可下一秒,整座博物馆的灯光轰然熄灭。
黑暗中,苏绾的短刀\"叮\"地磕在他手背:\"小心!\"
一道冷风擦着顾昭后颈刮过。
他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某种机关启动的轻响。
接着,那个在顶层说过话的低沉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第九代,你以为用归一璧就能挡住我?\"
\"是他!\"哑僧突然抓住顾昭手腕,\"三百年前被镇压的赤契凶灵,附在守灵人身上......\"
警报声骤然炸响。
顾昭看见窗外闪过红蓝警灯,安保人员的喊叫声从展厅方向涌来。
他怀里的归一璧突然发烫,低头一看,玉面浮现出新的血字:\"终契七日,血誓复燃。\"
\"走!\"苏绾拽着他往管道深处跑,\"去玉衡轩!
师父留的密室能暂时隔绝追踪!\"
顾昭踉跄着跟上。
他听见身后传来黑袍人的嘶吼,还有灵奴闷哼倒地的声响——那道幽蓝微光彻底熄灭了。
哑僧落在最后,边跑边念诵佛经,佛珠串在掌心重新凝聚成线。
当管道出口的月光洒在肩头时,顾昭摸了摸怀里的古袍和玉璧。
赤契虽被压制,却仍在他心口跳动,像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终契七日......\"他对着夜色低喃。
远处,藏渊市的霓虹在云层下忽明忽暗,而玉衡轩的招牌正挂在三条街外,老榆树上的铜铃被风刮得轻响——那是师父当年亲手挂的,说\"有铜铃响,归家路不偏\"。
苏绾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我在密室里找到过师父的笔记,上面说......\"
\"先到再说。\"哑僧打断她,眼神扫过街角阴影里晃动的黑影,\"他们追来了。\"
顾昭望着玉衡轩方向,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师父捏着他的手补玉时说的话:\"玉碎了能补,人要是垮了......\"
\"不会垮。\"他低声道,掌心的归一璧残片凉得刺骨,却让他莫名安心。
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拉越长,渐渐融进玉衡轩门前的树影里。
而在他们身后,博物馆顶层的避雷针旁,黑色大衣的身影望着远去的方向,指尖轻轻按在耳麦上:\"第九代进玉衡轩了......启动七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