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小径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借阅书生的青衫下摆被风掀起，露出沾着草屑的裤脚。
他猫着腰走在最前，每经过一块凸起的石板都要顿一顿，像只警惕的田鼠：“这路是我扫书灰时偷记的，主门守卫每刻换班，但偏门的古碑阵——”他突然停步，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前方一座由斑驳古碑拼接的拱门正立在两株老槐之间，碑面刻满虫蛀般的符文，“过了这门就是外廊，可千万别碰碑上的‘守书印’。”
苏寒指尖轻触身侧姬九黎的手腕，感受到她脉门处若有若无的震颤——这是她运起星辰之力的征兆。
他垂眸扫过书生攥紧的《御文诀》，封皮上的金漆在夜色里泛着幽光，与书生泛红的眼尾形成刺目对比。
三年杂役生涯教会他如何辨别谎言，此刻书生后颈绷直的肌肉、喉结急促的滚动，都在说“他比我们更怕”。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穿过拱门。
碑面符文突然泛起青芒，苏寒脚步微顿——荒古天命纹在掌心发烫，像被谁轻轻拽了拽。
他低头望去，掌纹里浮起几缕银线，正是方才《云影步》融入时留下的痕迹。
“是活的。”他想起前一刻书页钻入掌心的触感，喉间泛起一丝甜腥，“连阵纹都在呼吸。”
“到了！”书生的声音带着破音，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
外廊在月光下铺展，一座白玉石桥悬浮在两重飞檐之间，桥面刻满流动的文字，像是被风吹散的墨汁，每呼吸一次就变换半寸。
桥对面的阁楼里透出暖黄的光，隐约能看见无数黑点——是悬浮的书籍。
“那桥叫‘文渊渡’，”书生咽了口唾沫，指甲几乎掐进《御文诀》里，“只有真正领悟书意的人才能过，否则……”他指向桥边一块焦黑的石头，石上还粘着半片带血的衣角，“会被文字绞成渣。”
姬九黎的目光扫过焦石，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本命剑。
剑鞘上的星纹突然亮了一瞬，像在回应她的警惕。
苏寒眯起眼。
桥面文字的流动轨迹渐渐在他识海里清晰——那不是普通的符文，是某种心法的残章。
荒古天命纹自动运转，他看见文字里藏着《灵识通解》的只言片语，像碎玉般散落在河底。
“简化版残篇。”他喃喃道，“难怪书生说需要这本书。”
“你……你看出什么了？”书生凑过来，眼底闪着光。
苏寒没有回答，抬脚踏上石桥。
桥面骤然一震，流动的文字突然凝固，化作金色锁链缠向他的脚踝。
他却像早有预料般，脚步微偏，恰好踩在两个字的间隙。
锁链擦着鞋面划过，撞在桥栏上发出金铁交鸣。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第二脚踩向“灵”字的最后一笔。
文字突然绽放出青光，像是被他踩中了脉络。
姬九黎紧随其后。
她没学过书意，却以星辰之力包裹全身，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星光。
桥面文字猛地躁动起来，化作千万支金剑，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小心！”书生尖叫着后退半步，却被苏寒反手拽住手腕，拖上桥面。
破劫剑胚在苏寒怀中震动如雷。
他反手拔剑，剑胚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噬痕——那是吞噬过九十七把兵器的印记。
“去！”他低喝，剑胚化作一道黑影，精准斩落最前面的三支金剑。
剑气余波扫过桥面，文字竟被劈出一道缺口，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桥身。
姬九黎趁机抢上，指尖凝出星辰之力，在身周画出半圆。
金剑撞在星幕上，炸成点点金粉，落进她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金子。
“快！快！”书生被苏寒拽着，脚步踉跄，却仍死死盯着桥对面，“过了桥就是藏书外廊，我娘的《灵识通解》就在——”
话音未落，三人已踏上桥的另一端。
外廊比想象中更开阔。
无数书籍悬浮在空中，有的裹着锦缎，有的露着泛黄的纸页，像一群被惊飞的黑鸟。
苏寒伸手触碰最近的一本《火炎决》，书页突然“唰”地展开，化作一团赤焰扑向他的面门。
他不闪不避。
火焰入体的瞬间，丹田处腾起灼热，《火炎决》的口诀如潮水般涌进识海。
“必须亲手捕获。”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掌心还残留着灼烧的刺痛，“和《云影步》一样。”
“苏寒！”姬九黎的声音带着冷锐的剑鸣。
他抬头，整座图书馆突然响起沉闷的钟声，像是有人在敲一口千年古钟。
藏书使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外来者擅取典籍，启动‘禁言锁魂阵’！”
头顶的藻井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无数金色锁链垂落，链头是刻满咒文的锁头，直奔苏寒的咽喉、手腕、脚踝。
姬九黎的本命剑“御星辰”已出鞘。
她旋身挥剑，星辰之力凝成银芒，瞬间斩断三条锁链。
但锁链太多了，像从云层里倾泻的雨，斩断一条，又落下十条。
“书生，躲我身后！”苏寒反手将书生推向姬九黎，破劫剑胚在他手中发出龙吟。
他这才发现，方才吞噬《火炎决》时，剑胚上的噬痕又多了一道——第九十八道。
“来的正好。”他咧嘴一笑，眼底闪过荒古圣体特有的金芒。
剑胚化作一道流光，在他身周画出半圆，将扑来的锁链尽数绞碎。
但他的脸色却白了几分——剑胚在吞噬锁链时，他分明听见识海里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封印在松动。
“更多书卫！”姬九黎的声音陡然一沉。
苏寒转头，只见外廊尽头的高塔中涌出黑压压的人影。
那些书卫不再是之前的凡胎，个个身披青铜甲，手中握着由文字凝聚的长枪，枪尖滴落的不是血，是泛着墨香的黑液。
“走！”苏寒拽起两人就跑。
外廊的书籍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有的书页纷飞，有的封皮裂开，露出里面更古老的残卷。
“这边！”书生突然指着一扇半开的木门，“偏殿！我打扫过，里面堆的都是没人要的旧书！”
三人跌撞着冲进门内。
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苏寒靠在门上喘气，这才看清——所谓偏殿，竟堆满了齐人高的古籍。
有的书皮发霉，有的书页粘连，还有的封面上刻着早已失传的古字。
“他们暂时进不来。”姬九黎擦了擦剑上的金粉，目光扫过满殿的书堆，“但锁魂阵还在运转，这些书……”
“嘘。”苏寒突然抬手。
他听见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还有书卫甲胄摩擦的声响。
更让他心悸的是，破劫剑胚在他怀中震动得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他去触碰某本书——就在他脚边，一本封面刻着“弑天”二字的古籍，正微微泛着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