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迈出领奖台的台阶，鞋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远处庆功宴入口的迎宾灯带正一格格亮起，像被无形之手逐次点燃。他没有走向车队，而是停在宴会厅侧廊的光影交界处，奖杯仍握在手中，金属棱角压进掌纹。
沈昭华原本已收起通讯器，指尖刚离开发簪末端，却见他脚步停滞，立刻重新激活了私密频段。她没说话，只是将公文包轻轻搁在身旁矮几上，锁扣弹开一道缝，内嵌终端屏幕泛出幽蓝。
周子豪几乎是撞开侧门冲进来的。数据板夹在腋下，眼镜片蒙着层白雾，右手食指还沾着打印机刚吐出的碳粉。他在三人中间站定，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个字都像敲在铁皮上：“攻击残留代码里发现了跳转节点——不是一次性的中继，是加密回环结构。我们顺着反向协议追了七层，最后落在一个海外匿名服务器上。”
陈御风的目光从奖杯移开，落在他脸上。
“Ip地址无法溯源到具体机构，注册信息全是空壳公司套叠，但流量特征匹配之前几次攻击。”周子豪翻动数据板，“而且……它还在接收数据。”
沈昭华的手指在发簪侧面轻划两下，微型投影在她视网膜上展开。她瞳孔微缩，随即抬眼看向陈御风。两人视线相接，没有言语，却已交换了判断：这不是收尾，是延续。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穿过香槟塔旁的人群走了过来。
米白色西装，口袋巾折成飞机形状，右手小指上的蛇头戒指在灯光下转出一道冷光。沈明远举着酒杯，嘴角含笑，步伐从容。
“恭喜。”他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盖过背景音乐，“金奖拿得漂亮，可惜啊——根基不稳的东西，再耀眼也撑不了多久。”
陈御风没动，也没接话。他的目光掠过对方转动戒指的频率。太快了，不像随意动作，倒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堂哥说得对。”沈昭华忽然开口，语气平静，“所以有些人，才总想趁着别人搭架子的时候，偷偷拆墙角。”
沈明远笑意不变，眼神却沉了一瞬。他没看她，反而转向陈御风：“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别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航空这盘棋，不是几个模型加一场表演就能下的。”
陈御风终于开口：“多谢提醒。不过我更相信，真正的试飞，从来不在展厅里。”
沈明远轻晃酒杯，红酒在杯壁留下细长痕迹。他正要再说什么，周子豪突然往前半步，挡在两人之间。
“陈工，”他的声音比刚才更紧，“那个服务器刚刚激活了一个新端口，传输速率正在爬升。不是被动接收，是主动索取——它在调取新的数据包。”
陈御风眼神一凝。
“什么类型？”他问。
“初步识别为飞行控制协议片段，来源标记……是三天前签到生成的未启用模块。”周子豪语速加快，“但它不该出现在公网路径上。除非——有人提前植入了监听链路。”
沈昭华立刻低头，发簪控制器滑出一截，她用指甲在特定位置点了三下。公文包内的终端蓝光骤然变红，随即又恢复稳定。
“我们的内部网络有没有异常出口？”她问。
“没有明面泄露。”周子豪摇头，“但这段代码用了伪装协议，模拟成系统自检日志的一部分。如果不是我对比了原始签名，根本发现不了。”
陈御风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指向四点四十一分。距离庆功宴正式开场还有九分钟。
他把奖杯交给周子豪：“拿着，别离身。”
周子豪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奖杯冰凉，他下意识用袖口擦了擦底座，却发现那层雾气很快又凝了上去。
“你怀疑内部有问题？”沈昭华低声问。
“不是怀疑。”陈御风盯着宴会厅另一侧的控制室窗口，“是确认。能精确锁定未启用模块的传输节点，说明对方不仅知道系统存在，还清楚它的运作逻辑。”
“那就不是普通黑客。”沈昭华眼神锐利起来，“是熟悉我们技术架构的人。”
两人同时看向沈明远。
他依旧站着，酒杯未放，笑容也未褪，但转动戒指的手指已经停下。
“怎么？”他挑眉，“难道你们觉得，我会去碰那些看不懂的东西？”
没人回答他。
陈御风转身走向宴会厅角落的一根立柱，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网络接入面板。他伸手按下侧边卡扣，面板弹开，露出内部接口阵列。
“周子豪，把数据板给我。”他说。
周子豪快步跟上，递过设备。陈御风插上专用线缆，屏幕立即跳出权限验证界面。他输入一串动态密码，界面刷新，开始扫描附近所有无线信号源。
三秒后，一条异常链接被捕获。
名称伪装成“后勤维护_备用”，mAc地址经过多重混淆，但信号强度显示其发射源就在二十米范围内。
“还在场内。”陈御风说。
沈昭华立刻抬手，发簪控制器再次启动。她调出安保布防图，目光扫过每一个监控盲区。突然，她眼神一顿。
“b区配线间上方的通风检修口。”她说，“十分钟前记录到一次非授权开启，登记人为临时电工，但人脸识别库里没有匹配项。”
“现在呢？”陈御风问。
“检修口关闭，但传感器显示内部仍有微弱热源。”她声音压低，“不到四十瓦，可能是小型中继设备。”
陈御风拔下数据线，将面板复位。他走回原位，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沈明远身上。
“堂哥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一杯？”他说。
沈明远微微一怔。
“毕竟接下来的事，可能跟你也有关系。”
沈明远笑了，可那笑意没到眼底。他举起酒杯，轻轻一碰。
“乐意之至。”
酒杯相碰的瞬间，周子豪突然低呼一声。
“端口关闭了！服务器中断连接！”
陈御风立刻低头看数据板。传输进程条戛然而止，状态显示“主动断开”。
“不是被切断。”周子豪盯着参数变化曲线，“是它自己停的。就像……完成了索取。”
陈御风抬头，视线穿过层层人群，望向控制室窗口。
那盏红灯又亮了。
不再是摩斯码，也不是随机闪烁。
它稳定地亮着，持续不断，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沈昭华合上公文包，锁扣“咔”地一声扣紧。她站在陈御风左后方半步，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起。
周子豪抱着奖杯，镜片上的水雾越来越厚，几乎看不清屏幕内容。
陈御风没有动。
他知道，这一次的对手，已经不再满足于窃取。
它开始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