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邮件的音频仍在终端循环播放,陈御风却没有再看一眼屏幕。他拔出存储设备,放入内袋,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准备室。水晶芯片盒静静躺在金属托盘上,表面映着顶灯冷白的光。三小时前,沈昭华已确认国际航协认证组全员抵达,流程将在上午十时整启动。
他戴上手套,将芯片盒取出,掌心贴着盒体边缘缓步前行。每一步都压在时间节点上——从沈明远泄密证据的获取,到蜜罐系统的部署完成,再到此刻提交最终数据包,所有动作已归于一条不可逆的轨道。
认证大厅大门开启。
二十一名代表分列两侧,德国、法国、美国代表团位于前排。主控台后方,全息投影阵列处于待命状态。陈御风走上中央展台,将芯片盒置于读取位。系统提示音响起:“IAA-07标准认证流程启动,请提交技术说明文件。”
他没有开口,而是直接调出权限界面,导入整合后的数据包。其中包含高原导航修正算法v1.0的完整推演过程、记忆合金自愈机制的七十二小时连续观测记录,以及禁飞区KZ-907内cYF-05发动机稳定运行的全部遥测链路。数据流接入瞬间,三维模型自动生成。
cYF-05的核心冷却结构在空中展开——多级嵌套涡旋回路呈逆向螺旋排列,内部流场显示为反熵态分布。德国专家霍夫曼站起身,手中计算稿被捏紧:“这种设计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你们是在演示科幻作品吗?”
全场目光集中于陈御风。
他未作解释,仅轻点控制台右侧按钮。大屏切换至远程实验室实时画面:一根单晶叶片正承受2800c等离子火焰持续喷射。表面出现微裂纹的刹那,材料内部晶格开始自主重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温度曲线平稳延续,无中断。
“三个月前,我们确实无法做到。”陈御风声音不高,“现在,它只是基础测试项目之一。”
霍夫曼沉默落座。
法国代表皮埃尔翻阅资料后突然抬头:“我们要求查看燃烧室压力阈值的原始建模依据。若不能提供源代码级别的验证路径,我方将反对投票。”
陈御风尚未回应,沈昭华已起身走到台前。她打开随身终端,调出《国际航空公约》第17条原文,逐字朗读:“新型动力系统若通过全部37项标准测试科目,且无实质性侵权证据,应予无条件认证。”她目光扫过对方,“cYF-05已完成全部测试,包括超音速巡航、高空重启、极端气候耐久三项加试。贵方至今未能提出一项有效技术反驳。”
她合上终端:“我提请立即表决。”
投票器逐一亮起。十九盏绿灯稳定点亮,两盏黄灯闪烁后熄灭。认证官敲槌:“cYF-05航发系统,通过国际航协终极认证。”
金色光芒自终端升起,一枚刻有“IAA Gold Seal”字样的虚拟金章缓缓浮现,向下沉降,精准嵌入芯片盒封印层。光纹扩散至整个展台,映照出所有人轮廓。
张建军从后排走出。他摘下肩章上的特级飞行员徽章,右手微微颤抖。一步,两步,直至展台边缘。他将金属徽章按在芯片盒顶端,用力压实。
“老了。”他低声说,又像是对自己讲,“可这一天,还是赶上了。”
陈御风伸手抚过盒体。金章与徽章交叠的位置,折射出一道细长光带,横穿大厅中央。他知道这道光意味着什么——十年前战友牺牲时未能传回的数据,五年前图纸被窃时无法发声的憋屈,三个月前熔炉险些报废时的生死一线,全都压进了这块芯片。
沈昭华走到窗边。外面跑道上,一架试验机正滑行至起飞位。新航发点火成功,尾焰笔直喷出,在晴空下划出银白色轨迹。她没回头,只将钢笔收进内袋,翡翠发簪在光线中轻轻一闪。
大厅内掌声未歇。
陈御风站在原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张建军重新走来,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那是军方签发的列装许可预审通知。他把文件放在展台一角,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陈御风的肩膀。
沈昭华转过身,目光落在芯片盒上。她的手伸向盒体边缘,指尖即将触碰到金章的一瞬,主控台忽然发出短促提示音。
大屏右下角弹出一行小字:【外部请求接入——来源:IAA附属数据存证中心】。
陈御风立刻调出权限日志。请求类型为“全量备份索引同步”,授权级别需三级以上。他尚未设置响应模式,系统自动标记该请求为高优先级。
沈昭华走近控制台,输入一串临时密钥。界面跳转至存证协议条款页,其中第七条加粗显示:**“认证通过后七十二小时内,须向IAA总部上传完整技术档案副本,用于全球航空安全数据库备案。”**
她抬头看向陈御风:“他们要的不只是认证结果。”
陈御风盯着那行字。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档案上传,某些边缘技术参数可能被逆向拆解,即便不泄露核心算法,也会为后续竞争埋下伏笔。
他没有立即操作终端,而是转向张建军:“军方那边,列装计划能提前吗?”
“最快下周二。”张建军回答,“但需要正式认证文书作为审批依据。”
陈御风点头。他重新面对控制台,手指悬停在确认键上方。此时,沈昭华忽然伸手,轻轻压住他的手腕。
“先传非敏感部分。”她说,“加密通道建立后再同步核心模块。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不需要在最后一米犯错。”
陈御风收回手。他调出分段传输协议,将档案切割为五个层级,前两级包含公开测试数据与结构示意图,设定为自动推送。其余部分设置为手动触发,并绑定双重生物识别锁。
传输进度条开始移动。
第一阶段完成,IAA系统返回接收确认。大屏更新状态:【存证流程进行中|剩余层级:4】。
沈昭华松开手,退后半步。她的视线掠过展台,落在窗外那架已升空的试验机上。飞机正在爬升,穿过云层间隙,机身反射出短暂强光。
张建军低头看了看手表,又抬头望向金章。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一句:“这徽章,戴了三十年。”
陈御风没有接话。他注视着控制台上不断跳动的安全校验码,知道这场认证从来不是终点。金章落下之时,真正的博弈才刚刚换了个战场。
大厅灯光忽然微闪了一下。
主控台日志窗口底部,一行极小的字符快速闪过:【同步节点检测到异常路由跳转|目标中继Ip:LoN-4472-IAA-bAcKUp】。
陈御风瞳孔收缩,手指迅速调出网络拓扑图。那个Ip地址不属于IAA官方备案节点,而是一个位于伦敦西部的备用服务器集群编号。
他不动声色地截取该记录,转入离线分析模块。与此同时,传输进度条仍稳定推进,第二层级数据包已完成发送。
沈昭华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陈御风盯着屏幕,缓缓摇头。他的右手移向系统隐藏菜单,准备启动本地缓存比对程序。
就在此刻,大屏突然刷新,跳出新的提示框:
【紧急补充条款通知:根据IAA理事会临时决议,所有新认证航发系统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开放燃烧室仿真模型供联合审查,否则认证效力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