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毫无情感的机械女声仍在空中回荡，“强制征收程序……启动”的余音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池小橙僵在原地，瞳孔里倒映着那艘庞然巨舰腹部正在充能、发出致命幽蓝光芒的炮口。
目标明确——城堡的壁炉，卡西法！征用？他们要怎么征用一个几乎熄灭的火种？拆解？吞噬？还是更可怕的……她不敢想下去。
身体比思维更快，她张开双臂，更紧地挡在哈尔的石像与壁炉前方，尽管这举动在钢铁巨兽面前渺小得可笑。
“阻碍执行公务者…将予以清除。”
冰冷的宣判再次响起。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凝实的能量光柱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冲而来！速度太快，快到池小橙连闭眼都来不及。
然而，预期中壁炉被摧毁、卡西法被夺走的景象并未发生。
就在光柱即将吞噬壁炉的前一刹那——
一道身影以快得扭曲的速度，硬生生插入了光柱的轨迹与壁炉之间！
是哈尔！
他原本几乎完全石化的、维持着将她推向安全区域姿态的身体，不知从何处榨取出最后一丝力量，猛地扭转，用那宽阔却已大部分化为冷硬岩石的背部，迎向了那毁灭性的能量冲击！
“不——！”池小橙的尖叫被巨大的轰鸣吞没。
幽蓝的光柱狠狠撞在哈尔的背脊上！
没有爆炸，没有气浪，那光柱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令人胆寒的“吸收”属性。
光芒并未四散，反而像是活物般缠绕上哈尔的身体，疯狂地试图钻入，目标明确——透过他，直指其下守护的壁炉，以及壁炉中那微弱的火种！
“呃啊——！”哈尔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那声音嘶哑得完全不似人声，更像岩石被巨力碾磨时发出的呻吟。
池小橙眼睁睁看着，那幽蓝的能量像剧毒的藤蔓，缠绕上他早已石化的身躯，并以此为通道，进一步蔓延！
原本只到脖颈的灰白色石化痕迹，如同被注入了疯狂的活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攀爬，瞬间吞噬了他的下颌、脸颊、额头！
而他原本还有着血肉色泽的左胸区域——那是与卡西法契约最深、也是他最后生命力的象征——更是首当其冲！
灰色的、带着冰冷岩石纹理的结晶，如同最恶劣的苔藓，又像是迅速冻结的冰层，噼啪作响地自他心口蔓延开来，眨眼间就覆盖了整个左胸区域，并且还在不断向四周扩散，试图将他彻底转化为一具没有生命的冰冷雕塑。
“哈尔！你的心！你的心在硬化！停下！快停下！”壁炉里，卡西法微弱到极致的火苗疯狂跳跃着，发出尖锐又惶恐的嘶鸣，火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因为契约另一端的骤变而彻底熄灭。
“你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心在硬化……
池小橙被这句话砸得头晕目眩。
她看着哈尔挡在她身前的背影，那曾经优雅强大、充满生命力的躯体，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一切活着的迹象，变得冰冷、僵硬，成为一堵真正的、隔绝死亡的石墙。
为了护住卡西法。
更是为了护住……他身后的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比面对萨利曼的阴影巨刃、比面对钢铁魔女的冰冷宣判更加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池小橙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不……不！不准！”她猛地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抓住哈尔正在不断石化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冷坚硬，还在不断蔓延的岩石质感让她指尖发麻。
她徒劳地用手指去抠、去掰那些覆盖在他肩头、正向着胸膛心脏处蔓延的可怕结晶，指甲在粗糙的岩石表面折断，渗出鲜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停下来！听见没有！哈尔！我命令你停下来！”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更多的是一种绝望的、不肯接受现实的疯狂，“你不准死！不准变成石头！你死了我怎么办？！谁来看我演戏！谁来嘲讽我！谁来做难吃的煎蛋！我不准！”
她用力捶打着他冰冷坚硬的胸膛，尤其是那片正被灰白色覆盖的左心区域。
“把你的心跳回来！跳回来啊！”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指尖的血，砸落在他冰冷的、不断蔓延的石化皮肤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微不足道的水痕。
“你不是最厉害的黑巫师吗？！你不是连时空裂缝都能撕开吗？！想想办法！解开它！阻止它！”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摇晃着他，尽管他此刻已沉重如一座真正的石雕，纹丝不动。
“我不要你这样保护我！我不要！”她哭喊着，将额头抵在他冰冷的后背上，感受到那石化仍在无情地推进，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她，“别死……求求你……别死……我命令你……”
她的声音最终化为破碎的、无力的呜咽，在钢铁魔女引擎的轰鸣和战场遥远的杂音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然而，就在她彻底被绝望吞噬的那一刻，一只冰冷、沉重、但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柔软触感的手，极其缓慢地、用尽了全力般，动了一下。
那只手，是哈尔唯一还未完全石化的右手。
它艰难地抬起，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械，然后，沉重地、几乎是砸落般，覆在了她紧抓着他胸前衣物、已然磕破流血的手背上。
冰冷的石质触感让她一颤。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哈尔的头极其缓慢地、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侧过一点点。
他石化了大半的脸庞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只尚未被完全吞噬的、依旧深邃的右眼，艰难地转向她，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逸出一点几不可闻的气音，带着岩石摩擦的嘶哑。
然后，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在他眼底熄灭了。
覆盖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柔软的触感，变得完全冰冷、坚硬、沉重的石头。
覆盖了他左胸的石化痕迹，发出了最后一声轻微的“咔”声，彻底连成一片，再无一丝缝隙。
那之下，曾经蓬勃跳动的心脏，似乎也随之陷入了永寂的沉默。
壁炉中，卡西法的火苗，猛地向下一塌，缩成了最后一点微弱到极致的蓝色星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池小橙的呼吸，骤然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