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棺椁内壁紧贴着脊背,深红的天鹅绒如同凝固的血痂,散发着腐朽玫瑰的甜腻香气。
哈尔覆盖在她双眼上的手掌终于移开,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并未散去——棺盖无声地合拢,将最后一丝惨白的光线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契约纹路灼烧的刺痛提醒她还活着。
“旧你已死……”哈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棺木传来,低沉而清晰,如同墓穴深处的回响,“……感受这新生。”
池小橙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新生?这分明是活埋!是哈尔用最华丽的方式为她打造的坟墓!马鲁克的血仿佛还灼烧在手背,“死于背叛”的墓志铭如同毒刺扎在心头。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她溺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咔哒。
棺盖缓缓滑开。
刺目的光线涌入,池小橙下意识地闭紧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一只冰凉的手伸入棺内,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这象征性的坟墓中拉起。
她踉跄着站稳,眩晕感让她几乎跌倒。哈尔站在她面前,银白的长发在惨白的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绿眸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餍足后的平静。他指尖拂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如同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欢迎回来,”他低语,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我的新生命。”
他没有带她回卧室,也没有去餐厅,而是牵着她,走向城堡深处一扇从未开启过的、镶嵌着无数碎镜面的拱形门。门无声滑开,一股冰冷、带着金属锈蚀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镜屋。
无数面巨大的、边缘镶嵌着扭曲荆棘浮雕的镜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拱形的穹顶,以各种诡异的角度相互拼接、反射!惨白的魔法水晶灯悬挂在穹顶中央,光芒被无数镜面切割、折射、无限复制!
整个空间充斥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斑和扭曲的影像!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味道。
哈尔松开她的手,缓步走入镜屋中央。他的身影瞬间被无数镜面捕捉、复制、扭曲!无数个哈尔从四面八方凝视着她,银发绿眸,姿态各异,有的优雅微笑,有的冰冷审视,有的唇角带着残忍的弧度,如同置身于一个由他主宰的、光怪陆离的噩梦剧场。
“喜欢吗?”无数个哈尔同时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层层叠叠,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你的新房间。”
池小橙站在门口,浑身冰冷。她看着镜中无数个自己——苍白、惊恐、眼神涣散,如同被蛛网困住的飞蛾。每一个“她”都被无数个“哈尔”包围、凝视、掌控!巨大的压迫感和迷失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的哈尔,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契约纹路在锁骨处疯狂灼烧,带来尖锐的刺痛!
“不……”她低喃,声音干涩嘶哑。
“过来。”无数个哈尔同时向她伸出手,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和威胁。
池小橙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僵硬地迈步走入镜屋。她的身影立刻被卷入这光与影的漩涡!无数个“她”出现在镜中,每一个都带着同样的惊恐和绝望,被无数个“哈尔”包围!
她向左走,镜中的影像也跟着移动,方向却诡异错乱!她向右看,镜中的“自己”却朝着相反的方向!空间感彻底崩塌!她仿佛被困在一个由镜子构成的、无限循环的迷宫里,永远找不到出口!
“放我走!”一声压抑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池小橙猛地转身,对着离她最近的一面镜子尖叫!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绝望,“哈尔!放我走!”
她的声音在镜屋中回荡、碰撞、被无数镜面反射放大!瞬间变成了无数个重叠的、凄厉的哭喊!
“放我走!”
“放我走!”
“放我走!”
如同千百个绝望的灵魂在同时哀嚎!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中——
所有镜面中的哈尔影像,突然同时发生了变化!
他们脸上那或优雅、或冰冷、或残忍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完全相同的、扭曲到极致的笑脸!
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绿眸深处翻涌着疯狂而冰冷的占有欲!无数张扭曲的笑脸,从四面八方,牢牢锁定了镜中每一个惊恐的“池小橙”!
紧接着,所有镜面中的哈尔影像,同时张开了嘴!
无数个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淹没了池小橙自己那重叠的哭喊!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感,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心脏上!
“走?”
无数个扭曲的笑脸在镜中咧开。
“你的心跳……”
“你的呼吸……”
“你的眼泪……”
声音层层叠叠,如同来自深渊的审判。
“……都是我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镜屋陷入死寂。
只有池小橙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声,在无数镜面的反射下,变成无数个绝望的回响。
她看着镜中那无数张扭曲的、属于哈尔的笑脸,看着被那些笑脸包围的、同样无数个惊恐绝望的自己,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镜面上!镜中的“她”也同步撞上镜面,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而镜中的“哈尔”,那张扭曲的笑脸却贴得更近,几乎要穿透镜面!
壁炉的方向似乎极其遥远,卡西法那团深红的火焰在镜屋外无声燃烧。
火焰中心紧闭的眼睛似乎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一丝混杂着痛苦与警示的猩红光芒,如同濒死者的最后挣扎,极其微弱地倒映在池小橙身后那片镜面的边缘,形成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猩红光点。
那光芒一闪而逝,瞬间被镜中无数哈尔扭曲的笑脸和池小橙绝望的倒影彻底吞噬。
池小橙瘫软在冰冷的镜面上,泪水无声滑落。镜中的“她”也同步滑落泪水,而镜中的“哈尔”,那张扭曲的笑脸,却仿佛在无声地舔舐着她的悲伤。
世界彻底缩小,只剩下这方寸镜牢,和镜中那无处不在的、掌控一切的、扭曲的笑脸。她无处可逃,连她的恐惧和眼泪,都成了这场病娇盛宴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