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卡西法的火焰在哈尔指尖熄灭的瞬间，那团幽蓝的光芒仿佛抽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
哈尔那句“你比那些没用的道具重要得多”如同冰锥，悬停在她摇摇欲坠的理智之上。
池小橙僵立在原地，指尖残留着撕扯围巾时的麻木感，更深的是契约纹路在手腕内侧因剧烈情绪波动而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灼痛低鸣。
哈尔已经转身走向书桌，墨绿晨袍的丝绒质地拂过地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背影挺拔而疏离。
他随手拿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翻阅，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侧脸，仿佛刚才那场毁灭性的宣告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余兴节目。
城堡在荒野中移动的沉闷轰鸣透过厚重的金属墙壁传来，带着一种永无止境的、令人窒息的节奏。
池小橙的目光空洞地扫过地毯上那摊水晶碎片和干枯花瓣的狼藉，最终定格在壁炉架上那个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曾经搭着苏菲的围巾。
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绝望感缓慢地渗透进四肢百骸。
毁掉它，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解脱或掌控感，反而像亲手推倒了最后一堵脆弱的墙，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无遮无拦的、名为哈尔的冰原之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没有门窗、仅靠哈尔魔法传送进出的专属囚室的。
冰冷的石壁，镶嵌在墙壁上、缓慢转动的魔眼浮雕无声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空气里弥漫着旧石头和魔法尘埃的味道。
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契约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幽蓝光芒，每一次明灭都像是在提醒她：无处可逃。
时间失去了意义。
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但她毫无食欲。
契约的灼痛似乎也因她精神的萎靡而变得迟钝，像潜伏的毒蛇，暂时蛰伏。
直到一种新的、更加刺骨的寒意开始穿透厚重的石壁，渗入房间。
起初只是细微的凉意，像蛇一样爬上脚踝。
渐渐地，那寒意变得凛冽，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敲打着城堡的外壳。
城堡移动的轰鸣声中，夹杂了金属结构在极寒中收缩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壁炉架上魔眼浮雕转动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暴风雪。
池小橙裹紧了单薄的衣物，走到唯一能感知外界的魔法窥镜前——那并非真正的窗户，而是一块镶嵌在墙壁上的、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外界的景象：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狂风卷着鹅毛大雪疯狂地抽打着城堡的金属外壁，能见度低得可怜，只有近处被积雪覆盖的嶙峋怪石在狂风中时隐时现。
荒野的严寒，正以最暴烈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存在。
就在这时，房间中央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下一秒，哈尔的身影凭空出现。
他换下了晨袍，穿着一身深灰色、质地厚实的羊毛旅行装，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长款斗篷，领口和袖口镶着深色的毛皮。
他的银色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沾着未化的雪花，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周身带着一股刚从冰天雪地中归来的凛冽寒气，斗篷边缘甚至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那双深邃的绿眸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夜中燃烧的磷火。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行李，只是右手虚握着，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池小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抵上冰冷的石壁，警惕地看着他。
哈尔的目光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和警惕的眼神，唇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冰冷的石桌前，将虚握的右手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然后，他缓缓摊开了手掌。
一只小鸟。
一只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羽毛呈现出天空般纯净的靛蓝色的雀鸟，正静静地躺在他冰冷的掌心。
它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翅膀无力地耷拉下来，原本应该蓬松的羽毛被冰雪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更加瘦小可怜。
它那双原本应该灵动的黑色小眼睛紧闭着，细长的鸟喙微微张开，胸脯几乎没有起伏。
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晶覆盖在它的羽毛和爪子上，在室内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它几乎被冻僵了，只剩下最后一缕微弱的生命气息。
池小橙的瞳孔骤然收缩！
蓝鸟！
在原着中，这小小的生灵是自由的象征，是哈尔内心深处对无拘无束天空的向往，是他灵魂中未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纯净一角！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冻成这样？
哈尔的目光一直落在池小橙脸上，没有错过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震惊和……或许是怜悯？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他伸出左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刚从室外归来的刺骨寒意，轻轻抚过蓝鸟冰冷僵硬的羽毛，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在暴风雪里发现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窗外的寒风更冷，
“可怜的小东西，差点被冻死在雪堆里。”
他的指尖停留在蓝鸟脆弱纤细的脖颈上，那里覆盖着薄冰，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
池小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她看着那只在哈尔掌心奄奄一息的小生命，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他想做什么？救它？还是……
哈尔的目光从蓝鸟身上移开，重新锁定池小橙。
那双绿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
“你说……”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咏叹调般的韵律，在寂静的囚室里回荡，
“它想活下去吗？”
池小橙的呼吸一窒，喉咙发紧，无法回答。
哈尔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低低地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然后，他覆在蓝鸟脖颈上的手指，毫无征兆地——猛地收拢！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池小橙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她清晰地看到，那只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蓝鸟脖颈，在哈尔冰冷的手指下，如同被折断的冰凌般，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断裂！
那双紧闭的小眼睛猛地睁开了一瞬，空洞而无神，随即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芒！
小小的身体在他掌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瘫软下去。
一滴粘稠的、带着体温的深红色血珠，从折断的脖颈处缓缓渗出，滴落在他苍白的手掌边缘，与他指尖沾染的、尚未融化的纯净冰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刺眼而诡异的粉红色冰晶混合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壁炉架上魔眼浮雕的转动停滞了。窗外呼啸的风声似乎也远去。
整个房间只剩下池小橙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巨响，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她死死盯着哈尔掌心那团迅速失去温度、被鲜血和冰晶玷污的靛蓝色羽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哈尔却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
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惋惜，垂眸看着掌心那团小小的、失去生命的蓝羽。然后，他缓缓抬起那只沾着冰与血的手。
池小橙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想要后退，想要尖叫，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那只刚刚扼杀了一个鲜活生命的手，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粘稠的血污，朝着她的脸颊伸来！
冰冷的指尖，混合着未融的雪粒和温热的鸟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触感，猛地贴上了她因为极度惊恐而冰凉的脸颊！
“呃……”
池小橙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呜咽，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瘫软下去。
那混合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粘稠感紧贴着她的皮肤，血腥味和冰雪的凛冽气息直冲鼻腔！
哈尔俯下身，银色的发丝垂落，几乎扫到她的鼻尖。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绿眸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眼中翻腾的恐惧、厌恶和绝望，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恶魔的耳语，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说你爱我。”
“我就给你……”
他沾着冰血的手指，在她冰凉的脸颊上缓缓摩挲着，留下蜿蜒的、带着粉红色冰晶的血痕，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爱抚，吐出的字眼却淬着最恶毒的寒冰：
“……全尸。”
全尸。
像这只蓝鸟一样吗？被他轻易地折断脖颈，然后施舍般地保留一个完整的躯壳？
池小橙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又被极致的恐惧灼干。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如同神只却散发着地狱气息的脸庞，看着那双绿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扭曲而惊恐的表情，感受着脸颊上那混合着死亡与寒冷的粘稠触感……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然后轰然爆炸！
“我……”
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
契约纹路在她手腕和锁骨处疯狂闪烁，幽蓝的光芒几乎要刺破皮肤！那灼痛不再是警告，而是濒临极限的哀鸣！
哈尔的指尖微微用力，冰血混合物更深地陷入她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滑腻的恶心感。
他耐心地等待着，绿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期待，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池小橙猛地闭上眼，又霍然睁开！
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绝望所取代！
她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嘶吼着，将那个在喉间翻滚了无数次、带着血腥味的字眼狠狠砸向他：
“——恨你！”
“……我恨你！！！”
声音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尖利、破碎，带着泣血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哈尔摩挲她脸颊的手指，骤然停顿。
他脸上的那丝伪装的温柔和惋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深邃的绿眸死死地盯着她，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又像是冰层在无声地碎裂。
死寂。
只有窗外暴风雪更加狂暴的呼啸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穿透厚重的墙壁，冲击着房间里凝固的空气。
然后——
“哈……”一声短促的、带着难以置信意味的气音从哈尔唇边逸出。
紧接着，那声音迅速放大，变成了低沉的笑声，然后演变成无法抑制的、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尔猛地仰起头，银色的长发随着他大笑的动作在肩头狂乱地跳动！
他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畅快，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笑声在冰冷的囚室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魔眼浮雕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他笑得眼角甚至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水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
他一边大笑着，一边缓缓收回了贴在池小橙脸颊上的那只手。
沾着冰血的手指随意地在自己的斗篷上擦了擦，留下几道刺目的暗红痕迹。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团彻底失去生命的靛蓝色羽毛，又抬头看向脸色惨白如鬼、身体因恐惧和脱力而摇摇欲坠的池小橙，笑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唇角那抹扩大到了极致、带着疯狂愉悦的弧度。
他向前一步，再次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
带着血腥和冰雪气息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那双燃烧着奇异火焰的绿眸。
“终于……”他的声音带着大笑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扭曲的满足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冰锥，狠狠钉入她的灵魂深处，
“……终于有一句真话了，我的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