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慢悠悠地往前爬，陈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连串指令。程序运行得很顺畅，模拟进入了第二阶段。
沈如月挨着坐在旁边，笔记本摊在腿上，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眼睛在屏幕和自己的笔记之间来回打转。她刚记下一组参数，正对照着陈默刚敲的代码逐行检查，眉头不知不觉皱成了个小疙瘩。
“这里……是不是少了个括号？”她声音轻轻的，像怕打扰到他。
陈默头也没抬，“第三行，if语句后面。”
“哦哦，看到了。”她赶紧提笔补上。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键盘的哒哒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技术组那边有几个人正在调试设备，有人小声讨论着采样频率，有人正在拧紧接口的螺丝。空气里飘着电路板通电后特有的微热气味。
过了约莫一刻钟，陈默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到实验台前，“如月，过来一下。”
“哎！”她立刻合上笔，把本子往腋下一夹，小步快跑过去。
“今天试试独立接模块。”他指了指那台银灰色的数据采集仪，“把主控端连上测试通道，启动基础读取程序。”
她怔了怔，“我来吗？”
“不然叫谁？”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是说要当科学家？”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员笑着打趣：“陈老师这是正式收徒弟了？”
另一个接话：“以后加班可有人陪着了。”
沈如月脸一热，低头摆弄仪器，手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连接线，小心翼翼地对准接口慢慢推进。咔嗒一声，锁扣稳稳咬合。
“电源开了。”她说。
“启动程序。”陈默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兜里。
她按下回车键。屏幕上却跳出错误提示：信号通道未响应。
“啊？”她慌了神，“是不是接错了？”
“再检查一遍物理连接。”陈默的语气依然平静。
她拔掉线，重新插了一次，还是不行。第二次、第三次，屏幕依旧固执地报错。她的额头沁出细汗，指尖开始发凉。
“别着急。”陈默蹲下身，打开仪器后盖，“你看这里，防尘塞没取下来，接口被挡住了。”
她凑近一看，果然如此。脸更红了，“我……我没注意到这个。”
“新手都这样。”他取出那个小塞子，重新接好线，“再来。”
这一次，屏幕亮起绿色的状态灯，数据流开始欢快地滚动。
“成功了！”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险些撞到旁边的架子。
“稳着点。”陈默扶了扶眼镜，“这才第一步。”
技术员们笑着鼓起掌来，“恭喜小沈正式入坑！”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飞快地写下“数据采集初试成功”，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陈默回到座位，打开一个新的文档。沈如月跟过去，站在桌子旁不远不近的地方。
“那个……”她犹豫着开口，“我能坐这儿吗？”
“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以后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他继续敲着键盘，“不过从明天开始，每天背二十个函数名，做两页习题，交给我检查。”
“啊？还要考试啊？”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想偷懒？”他抬眼看了看她，“那明天就去楼下搬箱子。”
“别别别！”她立刻坐直身子，“我背！我一定好好背！”
技术组那边传来一阵笑声。有人喊道：“陈老师，给孩子留条活路吧！”
陈默没接话，继续写他的代码。沈如月乖乖翻开本子，把刚才出错的地方重新写了一遍，一边写一边小声念叨：“通道未响应——原因：物理接口堵塞……下次一定要先检查硬件。”
时间悄然流逝。中午谁也没离开，各自啃着面包就着水继续干活。下午三点多，模拟程序完成了第一轮迭代，生成了初步的模型图。
陈默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三秒钟。沈如月立刻递上一杯温水，“给您，刚倒的。”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谢谢。”
“那个……”她站在原地没动，“我能看看您跑一遍模拟吗？就看着，保证不动手。”
“可以。”他让出位置，“但不准碰键盘。”
“保证不动！”她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他调出操作界面，一边演示一边讲解参数输入。她紧紧盯着屏幕，笔不停地记着，偶尔插话问道：“为什么这里要用指数衰减而不是线性呢？”
他看了她一眼，“你查过资料？”
“昨晚回去翻了会儿书。”她挠挠头，“看不太懂，硬着头皮看的。”
他点点头，“现在理解不到位没关系，先把流程记住。等你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哪种模型，就算入门了。”
她用力点头，把这句话工工整整地抄在本子最上方。
临近傍晚，技术组的人开始陆续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有人经过时拍了拍她的肩，“小沈，明天见。”
“明天见！”她笑着回应。
最后离开的人回头说了句：“以前就陈老师一个人熬通宵，现在总算有个伴儿了。”
门轻轻合上，实验室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主机运转的低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
陈默还在修改代码，沈如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着笔记反复背诵那些术语。她小声嘟囔着：“傅里叶变换……用于信号频域分析……”
他听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突然，她站起身，“陈老师！”
“嗯？”
“我能不能……今晚留下来？我想把今天学的东西再整理一遍。”
他停下了打字的手。
“不怕累？”
“怕，但更怕明天被您问住。”
他笑了，“行。柜子里有毯子，饿了去楼下买饭，发票留着报销。”
“真的？”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立刻掏出手机订餐，一边等外卖一边继续写笔记。桌面上，她的本子已经写了十几页，字迹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变得整齐了不少，错误也越来越少。
七点半，外卖送到了。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擦干净嘴又坐回位置上。
“不用这么拼命。”他说。
“我知道自己底子差。”她抬起头，“但也不想一直拖后腿。您想往前冲，总得有人跟得上吧？”
他看着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一个共享文件夹，示意她过来看，“这是我整理的基础知识清单，按周划分的。你照着这个进度走，三个月应该能掌握基本操作。”
她认真地记下路径，“谢谢老师。”
“别叫老师。”他皱了皱眉，“听着显老。”
“那叫什么？”
“叫名字就行。”
“陈默？”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他点头，“再叫大声点，确认你真能叫得出口。”
她愣了两秒，突然提高音量：“陈默！”
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他笑了，“行了，干活吧。”
她也笑了，回到座位上，翻开新的一页纸，写下标题：第一周学习计划。
时间悄悄滑向九点。她打了两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但手中的笔始终没停。
陈默瞥了她一眼，“困了就去睡会儿。”
“不行，还没总结完。”她坚持把最后一段话写完，才合上本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天表现不错。”他说。
“真的？”
“比昨天强。”他关掉显示器，“明天继续。”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忘了问——我现在算不算是实验室的人了？”
他转过身看着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算了吧？毕竟我都跟着通宵了。”
“通宵一次可不算数。”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打印纸递给她。
她接过来一看，是份简单的岗位职责说明，抬头写着：助理技术员 - 沈如月。
下面列了几条工作内容，最上面一行明确写着：直属负责人：陈默。
她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正式的？”
“内部记录已经更新了。”他说，“你现在是实验室唯一在编的助手。责任不小，待遇也不会亏待你。”
她捏着纸的手微微发抖，“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相信。”他拿起杯子去接水，“回去洗个澡，明天八点准时打卡。迟到一分钟，加背十个函数。”
“知道啦！”她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夹进笔记本里，紧紧抱在胸前。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陈默。”
“嗯？”
“明天……我带早餐来。”
他点点头，“别买油条，我不爱吃那个。”
“记住啦！”她推开门，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陈默喝了口水，坐回电脑前，重新打开文档。光标在屏幕中央静静闪烁。
他敲下一行字：信号反馈延迟优化初探。
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键盘声再次清脆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