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陈默低头写着，眉头微锁，左手缠着纱布，动作却没停。桌角那个密封袋还摆在原位，标签上的“No.7”在阳光下看得分明。
苏雪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资料，目光时不时扫过他手上的伤处。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把一杯温水放在桌边。
门突然被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
“找到了！陈默老师在这里！”
沈如月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马尾辫甩得老高，手里举着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上头歪歪扭扭写着：“热烈庆祝陈默老师智斗坏人保家卫国”。
她踮脚往墙上贴，结果够不着，跳了两下也没成功，最后干脆把横幅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这墙怎么这么高？谁设计的？”
陈默抬起头，眼镜滑到鼻梁中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写：“你再闹，我就把你上次修dVd烧主板的事说出去。”
“你敢！”沈如月立刻蹦到他桌前，俯身盯着他，“那是个意外！再说……你不是当场教我重焊了吗？我现在可比那时候强多了。”
“强到能把电源接反两次？”他慢悠悠地说。
“那是——为了测试稳定性！”她梗着脖子反驳，脸都鼓了起来。
苏雪终于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把横幅捡起来：“贴这儿吧，别砸到仪器。”
她顺手把横幅固定在实验台侧面的支架上，红布展开，黄字醒目，整个屋子顿时多了股热闹劲儿。
沈如月拍手：“对嘛！这才像个团队的样子！”
“我们这是科研单位，不是联欢会。”陈默合上本子，抬眼看着她，“而且公安刚走，你就这么大摇大摆闯进来，门口保安没拦你？”
“拦了！”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说我是技术助理，来给英雄庆功的，他还敬了个礼呢！”
苏雪轻咳两声：“人家是怕你乱碰设备，让你登记名字。”
“我写了啊！”沈如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票，“看，我还签了‘沈如月’，他们盖章放行的。”
陈默接过一看，果真在访客登记栏里写着一行字。
他摇头：“下次写正经点，不然真把你当可疑分子扣下。”
“我才不怕！”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连公安都听你指挥。我都听说了，你一句话就把人给揪出来了，厉害得不得了！”
“也不是一句话。”他推了推眼镜，“是她说漏了嘴，我顺便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得了吧！”沈如月翻白眼，“你要不说出人家代号、干过啥事，人家能信？你就是装低调！”
苏雪站在旁边听着，嘴角一直带着笑。她很少见陈默被人这样直来直去地夸，更少见他被一个小姑娘堵得说不出话。
“所以呢？”陈默转移话题，“你特意跑这一趟，就为了贴个横幅？”
“当然不是！”她猛地站起身，从包里掏出几张饭票，“今晚我请客！庆功宴！必须吃顿好的！”
“不去。”陈默低头翻开新一页草图，“下午还要测一组数据。”
“你不去也得去！”她一把抢过他的笔，“伤还没好利索就想加班？不行！今天必须放松！”
“谁说没人庆祝？”他指了指墙上的横幅，“这不是已经开始了？”
“这算什么？”她撇嘴，“一张纸能喝酒吗？能吃肉吗？我要的是热气腾腾的火锅，配上冰镇汽水，大家围一圈，聊聊天，说说笑笑——这才叫庆祝！”
苏雪插了一句：“你倒是想得挺美。”
“那当然！”沈如月转头看向她，“苏姐你也得去！你是顾问，得监督他别光顾着工作不顾身体。”
陈默叹气：“我这手还没拆线，你让我涮羊肉？烫着了算谁的？”
“我帮你涮！”她说得理直气壮。
空气静了一瞬。
苏雪侧过头，假装整理文件，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陈默瞪她：“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可太正常了！”沈如月叉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天板着脸？人都得吃饭睡觉，你再厉害也不能不吃不睡吧？”
“我不是不答应。”他慢条斯理地说，“是怕你请一次客，回去跟你爸哭半个月。”
“我爸才不在乎这点钱！”她哼了一声，“再说……我又不是没赚钱。”
两人同时一愣。
沈如月最近确实在帮陈默处理一些技术文档的翻译和归档，拿了点补贴。虽然不多，但对她来说，是第一次靠自己挣来的钱。
她语气软了点：“这次……是我真心想请你。你不为别的，也为咱们这个团队，庆祝一下。”
陈默看着她，眼神缓了下来。
片刻后，他点点头：“行，火锅可以去。但有个条件。”
“你说！”
“横幅得留这儿。”他指了指墙上，“以后每次进实验室，都得看一眼。”
沈如月咧嘴一笑：“没问题！等以后咱们拿大奖了，我就换条更大的！”
苏雪轻声说：“那你得先学会写字别歪。”
“哎呀烦死了！”她挥手，“反正意思到了就行！”
陈默重新拿起笔，继续画图。沈如月也不闹了，乖乖坐到一边，托着腮看他写写画画。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横幅的一角，红布微微泛光。
过了会儿，沈如月忽然开口：“陈默老师，你说……以后还会有人来捣乱吗？”
陈默笔尖顿了顿。
“可能会有。”他平静地说，“但只要咱们还在做事，他们就只能偷偷摸摸地来。”
“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地防！”她一拍桌子站起来，“下次谁敢来，我就举牌子站在门口！”
苏雪笑着摇头：“你这标语该改改。”
“改什么改！”她豪气干云，“我直接画个鬼脸吓他们！”
陈默抬头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点笑意：“你要是真敢画，我就把它印在下一版材料包装上。”
“一言为定！”她伸出手，“击掌为誓！”
他犹豫一秒，抬起右手，轻轻和她碰了一下。
掌心相触的瞬间，沈如月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哥的事，谢谢你。”
陈默没说话。
那天她在医院的样子，他还记得。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为了亲人低下头，声音都在抖。
他当时只回了一句：“他走错了路，但还没走到尽头。”
现在，他只是淡淡地说：“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后来怎么选。”
沈如月眼圈有点红，但她飞快眨了几下，硬是把情绪憋了回去：“那你以后……也别一个人扛事。咱们这么多人，总能帮你分担点。”
陈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角落的苏雪。
两人没说话，但都看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纱布边缘有些发皱，像是昨天蹭到了什么。
“行。”他轻声说，“下次吃饭，我提前通知你们。”
沈如月立刻蹦起来：“那说好了！明天就去！”
“今天还没过完。”他提醒。
“那就今晚！”她转身抓起包，“我这就去订位子！你们等着！”
门又被她拉开，风一样冲了出去，脚步声一路远去。
屋里恢复安静。
苏雪走过来，把刚才被她弄乱的图纸重新摆好。
“她长大了。”她说。
陈默点点头：“是有点不像以前那么闹了。”
“可还是这么吵。”苏雪笑了笑，“不过……挺好。”
他没接话，只是拿起笔，继续在纸上画了一条完整的电路线。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桌角的密封袋上，“No.7”三个字清晰可见。
墙上的横幅被风吹动了一下，红布轻轻晃了晃。
陈默忽然停下笔，抬头看向门口。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高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皮箱，脸上带着笑意。
“好久不见。”她说，“我能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