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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第一次看见那片金属鳞片时,是在塔克拉玛干边缘的红崖滩。七月的日头把沙砾晒得发烫,鞋底踩上去像踩着一层碎火炭,他蹲下来用地质锤拨开松散的黄沙,那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突然从沙粒间翻出来,在强光下泛着一种极不自然的冷光。不是铁锈的暗红,也不是铜的青绿,而是像深海鱼腹那样,带着珍珠母贝的虹彩,边缘却锋利得能划破指尖。

“小林,发什么呆?”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扛着沉甸甸的地质勘探箱,额头上的汗珠砸在沙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老王和小杨跟在后面,两人手里的GpS定位仪滴滴地响着,在这片地图上标记为“无人区”的地带,这声音是唯一的活气。

林野把鳞片捏起来递过去:“周工,你看这是什么?”

老周眯起眼,从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指尖刚碰到鳞片就“咦”了一声:“这材质不对啊……不是常见的金属,密度也怪,你看”他把鳞片放在勘探箱的秤上,显示屏跳了几下,最终停在一个异常的数字上,“这么小一块,居然有八十克?”

老王凑过来,他是队里的老资历,跑过西北的戈壁,也闯过西南的密林,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会不会是哪个矿脉里的伴生金属?红崖滩这地方地质复杂,说不定有新矿种。”

小杨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脸兴奋地掏出相机对着鳞片拍照:“要是新发现,咱们可就立大功了!林哥,你在哪找到的?我再挖挖看还有没有。”

几人顺着林野指的方向往下挖,黄沙一捧捧被刨开,挖到半米深时,小杨的铲子突然碰到了硬东西,发出“铛”的一声脆响。他眼睛一亮,加快了动作,随着沙层逐渐变薄,更多的鳞片露了出来。不是零散的几片,而是密密麻麻地嵌在一块黑色的、类似岩石的基质上,阳光斜斜地照下来,无数鳞片反射着虹彩,像一片被埋在沙下的鱼鳞甲。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小杨的声音有些发颤,手里的铲子停在半空。那些鳞片排列得极其规整,每一片都和林野最初发现的一模一样,边缘锋利,冷光逼人,而且随着沙层被挖开,一股淡淡的腥气飘了上来,不是沙漠里常见的干燥尘土味,而是像海边腐烂的海藻,带着潮湿的腐臭。

老周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用地质锤敲了敲那块黑色基质,声音沉闷,不像是岩石,倒像是某种坚硬的壳。“不对劲,”他低声说,“红崖滩的地层以砂岩和砾岩为主,不可能有这种东西。而且这腥气……”他突然顿住,猛地抬头看向远处的红崖,那里的岩层在夕阳下像凝固的血,“老王,你还记得吗?去年那个失踪的勘探队,就是在这附近失联的。”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去年夏天,一支五人的勘探队进入红崖滩后就没了消息,搜救队找了半个月,只在沙地里发现了半截被啃得残缺的勘探锤,还有几滩发黑的血迹,最后定性为“遭遇流沙”。但此刻看着沙下的鳞片,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当时搜救队报告里说,现场有奇怪的刮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

林野突然觉得手心发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捏过鳞片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血珠渗出来,落在沙地上,很快被吸干。而那些鳞片似乎更亮了,虹彩流转间,像是有生命在里面蠕动。

“先别挖了,”老周突然下令,“天快黑了,沙漠里夜间温差大,咱们先回营地,明天带设备来取样。”

几人收拾好东西往营地走,小杨一路上都在摆弄相机,嘴里念叨着:“鳞片的排列太规则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某种生物的甲胄?”

这话让林野心里一紧。他想起刚才挖沙时,指尖触到鳞片的瞬间,那股刺骨的寒意,不像是金属的冷,更像是活物的体温。

营地扎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两顶蓝色的帐篷,一个炊事用的煤气炉。老周煮了一锅泡面,四人围坐着吃,没人说话,只有风声在帐篷外呜呜地响。小杨突然“啊”了一声,举起相机:“你们看这张照片!”

屏幕上是放大的鳞片特写,在高像素镜头下,鳞片表面的纹理清晰可见。那根本不是金属的纹路,而是类似鱼鳞的年轮状结构,更可怕的是,在鳞片的边缘,有一个极小的、类似血管的红色纹路,像是还在流动。

“这不可能……”老王的筷子掉在地上,面汤洒了一地,“金属怎么会有血管?这东西是活的?”

老周的脸色铁青,他猛地站起来,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夜色中的红崖滩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只有星星点点的磷火在沙地上飘着。那是沙漠里常见的磷化氢燃烧,但此刻看过去,那些磷火似乎都朝着他们挖鳞片的方向飘去。

“今晚轮流守夜,”老周转过身,声音沙哑,“小林第一班,老王第二,小杨第三,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

林野抱着手电筒坐在帐篷外的折叠椅上,风里的腥气越来越浓,像是从红崖的方向飘过来的。他想起白天挖到的鳞片,那些密密麻麻的虹彩,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沙地,突然,他看见沙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风吹动的沙粒,而是一道细小的、蜿蜒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下钻行,朝着帐篷的方向过来。

他握紧了手里的地质锤,光束紧紧跟着那道痕迹,痕迹越来越近,突然停在他的脚边。沙粒微微隆起,然后,一片金属鳞片从沙里翻了出来,和白天挖到的一模一样,冷光闪烁。

林野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猛地举起地质锤,却不敢砸下去。就在这时,帐篷里传来小杨的惊叫:“我的相机!相机里的照片不见了!”

他冲进帐篷,只见小杨抱着相机,脸色惨白:“所有关于鳞片的照片都没了,连内存卡都空了!”老王也醒了,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束照在帐篷角落。那里的沙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片金属鳞片,像是自己从门缝里钻进来的。

老周也醒了,他看着那些鳞片,突然说了一句:“它们在找那片最初的鳞片。”

林野一愣,才想起自己白天把那片指甲盖大小的鳞片放进了口袋。他赶紧摸口袋,却摸了个空。口袋破了一个小洞,鳞片不见了。

“坏了!”老周猛地站起来,“那片鳞片上有你的血,它们能顺着血迹找到我们!”

话音刚落,帐篷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沙里翻了出来。四人冲出帐篷,手电筒的光束同时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白天挖鳞片的地方,沙地上隆起了一个巨大的土包,土包不断蠕动,无数金属鳞片从沙里翻出来,像一片闪烁的鱼鳞海。

“快跑!”老周大喊一声,转身就往红崖的方向跑。林野、老王和小杨也跟着跑,身后的沙地上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东西在沙下追来。林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沙地上隆起一道道蜿蜒的痕迹,像是有无数条蛇在沙下钻行,每道痕迹的尽头,都翻出一片金属鳞片。

红崖近在眼前,那是一片陡峭的岩壁,上面布满了风化的洞穴。老周带头钻进一个较大的洞穴,四人挤在里面,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洞穴外的沙地上,“沙沙”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洞口。

林野透过洞穴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沙地上的鳞片越来越多,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类似蛇的形状,鳞片反射着月光,像一条金属巨蟒。巨蟒的头部慢慢抬起,那不是蛇的头,而是一个覆盖着鳞片的、类似三角形的脑袋,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闪烁着和鳞片一样的虹彩。

“那是什么……”小杨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发抖。

老周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泛黄的地图,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地质勘探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红崖滩的位置,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沙下有鳞,食血寻踪,遇之即走,勿触其鳞。”

“这是我师傅留给我的,”老周的声音发颤,“他当年也来过这里,说见过沙下的‘鳞怪’,只是没人信他。去年失踪的勘探队,肯定是碰到了这东西。”

洞穴外的鳞怪似乎在试探,鳞片摩擦着沙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腥气从洞口飘进来,让人作呕。突然,小杨的尖叫打破了寂静。他的脚踝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细长的、覆盖着鳞片的东西,像是鳞怪的触手,正往洞穴里钻。

“快拉开它!”老王大喊着扑过去,抓住那根触手用力拽,触手表面的鳞片划破了他的手,鲜血直流。触手突然剧烈扭动,猛地把老王往洞口拉,老王的身体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野抓起地质锤,朝着触手狠狠砸下去,鳞片碎裂的声音刺耳,墨绿色的汁液从伤口处喷出来,带着浓烈的腥气。触手缩回洞里,洞口传来鳞怪愤怒的嘶吼,沙地上的鳞片开始疯狂地翻动,像是要把整个洞穴掀翻。

“洞穴要塌了!”老周大喊,指着洞穴深处,“那里有个通道,快跟我来!”

四人顺着通道往里跑,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岩壁上布满了潮湿的黏液,散发着和鳞怪一样的腥气。跑了大概十几分钟,通道突然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的顶部挂满了钟乳石,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金属鳞片,还有一些白骨。看形状,像是人的骨头,上面有明显的咬痕。

“这里是……鳞怪的巢穴?”林野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白骨,心里一阵发寒。

突然,溶洞深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道虹光从黑暗中射出来,鳞怪的脑袋出现在溶洞的另一端,比刚才在沙地上看到的更大,鳞片闪烁着刺眼的光,无数触手从它的身体两侧伸出来,每根触手上都覆盖着鳞片,像一把把锋利的刀。

“它追进来了!”老王举起勘探锤,脸色决绝,“咱们跟它拼了!”

“不行,它的鳞片太硬,咱们的工具伤不了它,”老周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一瓶酒精,“它怕火!沙漠里的生物都怕火!”

小杨赶紧掏出打火机,老周把酒精倒在地上,打火机一扔,火焰瞬间窜了起来,形成一道火墙,挡住了鳞怪的去路。鳞怪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触手缩了回去,鳞片在火光下失去了光泽,像是被灼伤了。

“快走!火撑不了多久!”林野大喊,四人顺着溶洞的另一个出口跑出去,出口通向红崖的另一侧,外面是一片戈壁滩,远处有微弱的灯光,那是最近的油田基地。

身后的溶洞传来鳞怪的嘶吼,火墙的噼啪声渐渐变小,四人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前跑,直到看见油田基地的铁丝网,才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基地的保安发现了他们,把他们带进值班室。四人惊魂未定,老周把遇到鳞怪的事情告诉了基地的负责人,负责人一开始不信,直到林野拿出从溶洞里带出来的一片鳞片。那片鳞片在灯光下依然泛着冷光,边缘锋利。

第二天,基地派了一支武装小队跟着他们去红崖滩,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溶洞,挖鳞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平整的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四人手上的伤口和背包里的鳞片,证明着昨晚的恐怖经历不是幻觉。

林野后来把鳞片交给了地质研究所,经过检测,鳞片的材质至今无法识别,既不是已知的金属,也不是任何生物的组织,只有在鳞片的缝隙里,检测出了微量的人类血液。和去年失踪勘探队成员的dNA一致。

半年后,林野收到了一封来自老周的信,信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红崖滩的沙地,沙地上有一片新的金属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虹彩,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它们还在找,找所有碰过鳞片的人。”

林野看着照片,突然觉得手心一阵发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去年被鳞片划伤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慢慢蠕动。而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像是有一片阴影,正从西北的方向,朝着他的城市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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