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将全家福相框嵌入穹顶的刹那，整个镜面迷宫猛地一震。那些原本各自旋转、播放着不同年份影像的碎片，骤然静止。
画面统一定格在同一个瞬间——女人抱着婴儿，背对火焰行走，脚下的石板裂开缝隙，露出地下祭坛的轮廓。
林小棠眼前一黑，随即又被拉回记忆深处。她看见妹妹站在池边，湿发贴在脸上，嘴唇泛青，手指朝她伸来。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的画面，但这一次，水波纹动得格外清晰，仿佛真实发生在此刻。
苏明远咬紧牙关，右臂的金属光泽正沿着锁骨向上爬。他低头看向警服左胸，原本清晰的警号开始扭曲，一行字浮现出来：“1987·刑案组·S-07”，紧接着另一行显现：“2037·追认烈士”。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胸口像压了块铁板。
秦月蜷在地上，耳机早已报废，但她仍把插孔贴在耳边。那段音频的节拍还在她脑中回荡，三短一长，像是某种倒计时的余音。她忽然睁眼：“频率变了！刚才同步的那一帧……有延迟。”
陈默没有回应。他从内袋取出一只老旧怀表，铜壳上有细微划痕，表面玻璃裂了一道细缝。
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从未示人。他用红绳穿过表链，悬挂在单片眼镜前方。
怀表指针开始逆向转动。
一圈，两圈，金光自表盘边缘渗出，微弱却稳定。迷宫内的空气似乎被搅动，镜壁上的影像出现短暂卡顿，如同老式放映机跳帧。
“闭眼。”陈默低声说，“别看任何反光面。”
林小棠立刻合上双眼，右手掌心仍在灼痛，胎记处渗出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留下几点暗金色痕迹。她感觉到一股冷风从脚底升起，带着铁锈和香灰混合的气息。
苏明远用力掐住自己手臂，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他记得自己开枪的那一刻——不是在训练场，而是在一间布满符纸的停尸房，枪口冒着烟，对面的人影倒在血泊中。可那张脸，是他自己。
“编号闪现的时候，”秦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和音频峰值重合了百分之九十二。”
陈默点头，迅速打开录音机，将怀表靠近麦克风口。设备捕捉到共振频率后，他调高输出功率，外放声波。
嗡鸣响起。
镜面影像剧烈抖动，苏明远身上的双重编号开始闪烁，随后逐渐隐去。他感觉身体重新变得实在，不再像刚才那样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抽离。
“有效。”陈默收起录音机，目光扫过四周。迷宫并未解除，通道依旧错乱，但那种被时间撕扯的感觉减弱了。
他转向林小棠：“还能撑住吗？”
她点点头，抬起右手，掌心对准最近的一块镜壁。皮肤接触瞬间，胎记裂纹扩大，血混着淡金色液体流出。她在镜面上画出一道斜线，正是之前烙下的安全路径残迹。
“就这一段。”她说，“再多……我撑不住。”
陈默蹲下身，将怀表贴近那道印记。金光与残痕交汇，发出轻微震颤。他低声念出三个字，声音极轻，却让空气中泛起涟漪。
怀表指针骤然加速逆旋。
一道垂直光柱自表盘射出，直落地面。水泥层如水面般波动，显现出阶梯轮廓——边缘泛着微光，台阶向下延伸，不知通向何处。
“这是出口？”秦月扶着墙站起来，眼睛盯着那道光。
“是坐标。”陈默说，“现实世界的接入点。”
苏明远盯着阶梯，喉结动了动：“我们怎么知道它不会把我们送到别的年份？”
没人回答。
林小棠踉跄一步，靠在墙上。她的视线扫过某块镜面，里面映出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正缓缓转身。那张脸，和母亲银镜中的影像极为相似。
陈默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镜中女人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传出。但他认得那个动作——那是母亲小时候教他的口型：别信光。
他立即抬手，用袖口遮住怀表表盘，切断光源。
光柱未灭，仍在地面投射阶梯轮廓，但金光明显黯淡。
“不是光的问题。”他说，“是‘引导’本身有问题。这个迷宫在模仿我们认知里的‘出路’。”
秦月忽然蹲下，用手抹开地面积尘。下面露出一块金属盖板，边缘刻着数字：0317。她抬头：“这和凌晨三点十七分……是不是有关？”
陈默没说话。他解下左手腕的红绳，缠绕在怀表上，再次启动。这一次，他没有念出口诀，而是将指尖划破，让血滴落在表壳裂缝处。
血珠渗入铜壳的瞬间，怀表剧烈震动。
光柱猛然收缩，聚焦成一点，正落在金属盖板中央。那里，水泥裂开一道细缝，阶梯轮廓更加清晰，甚至能看见第一级台阶的棱角。
“准备走了。”陈默站起身，将怀表收回口袋，红绳重新系回手腕。
林小棠扶着墙挪到他身边，右手垂在身侧，不敢再触碰任何镜面。苏明远挡在最后，警服肩部仍有淡淡的金属光泽残留，但他已能稳住脚步。
秦月抓着报废的手机，缓存界面还停留在最后一段音频波形图。她盯着那条曲线，忽然发现末尾多了一个凸起，形状像极了心跳的最后一个搏动。
“等等。”她声音发紧，“音频里……刚才多了一声。”
陈默回头。
她指着地面的阶梯入口：“那道光……是不是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