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她的加班餐，他路过的停顿
深秋的夜来得格外早，傍晚六点刚过，窗外的天色就已沉得彻底，写字楼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在浓稠的夜色里织成一片温暖的光网。设计部的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盏灯还亮着，林未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指尖在数位板上轻轻滑动，试图将脑海中模糊的灵感转化为清晰的线条。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外卖平台的取餐提醒。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手腕的手表上——晚上八点半，不知不觉竟已加班两个多小时。肚子适时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咕噜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晚饭还没吃。
起身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林未晚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僵硬的肩颈，目光扫过空旷的办公区，只剩下隔壁工位的实习生还在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键盘声断断续续，更衬得周遭安静。
她拿起手机和钥匙，轻手轻脚地走出办公区。电梯口的指示灯亮着，她按下下行键，看着跳动的数字，疲惫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今天下午接到客户的紧急修改需求，要求明天一早提交最终方案，原本定好的下班计划被彻底打乱，连带着中午打包的便当都忘了吃，此刻早已凉透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一楼大厅的取餐柜前，林未晚输入取餐码，柜门弹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是她常点的那家日式豚骨拉面，汤色奶白，撒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片薄薄的叉烧，热气氤氲着往上冒，驱散了深秋夜晚的凉意。她小心地将餐盒捧在手里，指尖触到温热的盒身，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返回电梯时，电梯门恰好缓缓打开，林未晚低着头准备进去，却在抬头的瞬间僵住了脚步。
顾时砚就站在电梯里，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周身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却又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微微顿了一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林未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握着餐盒的手指紧了紧，温热的触感透过餐盒传来，却没能缓解她突如其来的紧张。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旷的空间放大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顾总监。”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礼貌地颔首问好。
顾时砚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的视线掠过她手中的餐盒，停留了不过半秒，便移开了视线，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文件夹上，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偶然。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林未晚站在电梯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落在跳动的楼层数字上，不敢再看身旁的人。餐盒里的香气依旧浓郁，却在此刻变得有些刺鼻，让她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能感觉到顾时砚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却又很快移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晚还在公司，或许是处理不完的工作，或许是其他事情，可这些都与她无关。他们只是同事，是隔着“顾总监”与“林设计师”这层身份的故人，过多的揣测只会徒增烦恼。
电梯到达十五楼，门缓缓打开。林未晚如释重负，连忙说了句“顾总监再见”，便快步走出电梯，几乎是逃一般地朝着设计部的方向走去。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走进办公区，那道目光才缓缓收回。
回到工位，林未晚将餐盒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她坐在椅子上，胸口微微起伏，刚才电梯里的偶遇让她原本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顾时砚的眼神、他的沉默、他不经意间掠过餐盒的目光，都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挥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拆开餐盒的包装，拿起筷子小口地吃着。拉面的味道依旧鲜美，可她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的身影格外孤单。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区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林未晚以为是那个实习生，没有抬头，继续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直到那脚步声在她的工位不远处停了下来，她才疑惑地抬起头。
顾时砚就站在那里，手里依旧拿着那份文件夹，目光落在她桌上只吃了几口的拉面的上，眉头微蹙。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依旧强大，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严厉，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未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有些无措地问道：“顾总监，您还有事吗？”
顾时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在那份几乎没动的拉面和她疲惫的脸上来回扫过，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道：“加班到这么晚，就吃这个？”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莫名的沙哑，与平日里公事公办的语气截然不同。
林未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连忙解释道：“只是临时加班，随便点了点，挺方便的。”她的语气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掩饰自己的窘迫。
顾时砚“嗯”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拉面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站在那里，停顿了足足有半分钟，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运行的轻微声响和两人之间沉默的空气。林未晚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手指紧张地绞着桌角的纸巾，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能感觉到顾时砚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有担忧，有复杂，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可这些情绪都被他很好地掩饰在平静的表面下，让她不敢轻易揣测。她想起复工那天桌上的绿植，想起周会上他提前准备好的优化建议，想起茶水间里那句“注意休息”，那些藏在“公事公办”背后的温柔，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可这份温柔，到底是出于旧情，还是仅仅是上司对下属的体恤？她不敢深究，也不愿冒险。过去的伤痛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牢牢地包裹在里面，让她不敢再轻易靠近。
顾时砚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微微侧身，指了指走廊的方向，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平淡：“楼下便利店有热的三明治和牛奶，要是吃不惯这个，可以去看看。”说完，他没有再停留，转身朝着办公区外走去，脚步比刚才来时慢了一些，却依旧没有回头。
林未晚坐在椅子上，愣了很久，直到顾时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缓缓回过神来。他刚才的话，像是一句普通的提醒，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让她原本冰冷的心，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拉面，又想起顾时砚刚才停顿的身影和复杂的目光，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他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那些过往的情愫，都应该被埋葬在时光里。可他不经意间的关心，却总能轻易地打破她的防线，让她陷入无尽的纠结和挣扎。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稠，写字楼里的灯光渐渐减少，只剩下设计部的这盏灯还亮着。林未晚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关掉了页面。她重新拿起筷子，小口地吃着那份已经有些凉了的拉面，心里却不再像刚才那样苦涩。
或许，顾时砚的关心真的只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体恤，或许，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员工因为加班而敷衍饮食。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应该保持清醒，不该再让那些过往的情绪影响自己。
吃完拉面，林未晚将餐盒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里。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都抛在脑后，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键盘敲击声再次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这一次，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
深夜十一点，设计图的修改终于完成。林未晚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区门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的身影。顾时砚应该早就离开了吧，她心里这样想着，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走出办公区，电梯口的指示灯依旧亮着。林未晚按下下行键，看着跳动的数字，心里格外平静。刚才顾时砚路过的那个停顿，那句简单的提醒，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泛起了涟漪，却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或许，有些关系，就应该这样保持距离。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以同事的身份相处，以礼貌的态度相待，这样既不会打破彼此之间的平静，也不会再让过去的伤痛重新浮现。
电梯门缓缓打开，林未晚走了进去。电梯下行时，她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心里默默想着：顾时砚，谢谢你的提醒，也谢谢你的距离。这样，就很好。
走出写字楼，深秋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却让她格外清醒。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零星的车辆驶过，留下一道道光影。林未晚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背影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坚定。
她知道，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她依旧是设计部的林未晚，他依旧是顾总监，他们之间，依旧是隔着距离的同事。而今晚那个短暂的停顿，那句简单的提醒，将会成为她记忆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片段，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淡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写字楼不久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从停车场驶出，顾时砚坐在车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地铁站的入口处。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眉头微蹙，沉默了很久，才发动车子，汇入深夜的车流中。车里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份还未拆开的热三明治和一盒牛奶，是他刚才在楼下便利店买的，最终却没有送出去。
有些关心，注定只能藏在心底，就像有些情感，注定只能远远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