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家族宴会设计“战袍”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簇火苗，短暂地照亮了苏晚心中的彷徨，给予了她一丝主动掌控命运的错觉。她连续两晚熬夜，在素描本上勾勒修改，试图设计出一件既能彰显品味、不失庄重，又能隐约透露出她个人风格与不屈意志的礼服。
然而，现实的冷水，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就在宴会前三天，苏晚刚哄睡了午睡的团团，正准备抓紧时间细化设计稿，王姐领着两名穿着干练、提着巨大防尘袋和精致保险箱的陌生女子走了进来。
“苏小姐，”王姐脸上带着惯常的恭敬笑容，语气却不容置疑，“先生吩咐，为您准备了宴会当天的礼服和配饰，请试穿一下，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师傅会立刻修改。”
苏晚握着画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看着那巨大的防尘袋和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保险箱，心中那簇刚刚燃起的火苗，仿佛被一阵寒风吹得摇摇欲坠。
他……连她穿什么，都要亲自指定吗？
那她这两天的熬夜和构思，算什么？一场自以为是的笑话？
一种被彻底看穿、连最后一点自主选择权都被剥夺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放下吧。”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那两名女子是某顶级高定品牌的首席形象顾问和助理。她们训练有素，动作轻柔却效率极高地展开防尘袋。
一件礼服呈现在苏晚面前。
那是一件深海蓝色的露肩长裙，面料是顶级的真丝绉纱，色泽浓郁如午夜星空，裙摆处缀着细碎的、如同星辰般的手工刺绣，在光线下流转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剪裁极尽简约优雅，线条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高级感与气场。
很美。毋庸置疑的美。是那种能瞬间镇住场合并与陆瑾寒身份相匹配的美。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件礼服完美无瑕，却也冰冷无比。它像是为“陆瑾寒女伴”这个身份量身定做的标准配置，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归属权，却独独抹去了“苏晚”的个人印记。
“陆先生特意挑选的颜色和款式，非常衬您的肤色和气质。”首席顾问微笑着，语气恭维，却带着职业化的距离感。
苏晚沉默地看着那件礼服，没有伸手去触碰。那深邃的蓝色，此刻在她眼中，像一片看不到底的深海，即将将她吞没。
紧接着，保险箱被打开。
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钻石项链和一对手镯。项链的主石是一颗罕见的、重达十克拉的湛蓝宝石，周围以完美的切割钻石镶嵌，光芒璀璨夺目，却又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价值感。手镯的设计与之呼应，简约而奢华。
“这是与礼服搭配的‘星空’系列珠宝，是品牌博物馆级的典藏款，陆先生特意为您借调的。”顾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如此贵重的珠宝，足以让任何女人心动。但在苏晚看来，这璀璨的光芒，更像是一道道冰冷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陆瑾寒所有物”的位置上。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也告诉所有陆家的人，她是由他装扮、由他掌控的吗？
王姐见苏晚迟迟不动，轻声提醒道：“苏小姐，试试吧？先生也是希望您能在宴会上光彩照人，不给任何人置喙的余地。”
不给任何人置喙的余地……
苏晚的心猛地一刺。是啊，他考虑得很周全。用最顶级的品牌，最奢华的行头，将她从头到脚武装起来，让那些想要挑剔她、轻视她的人，至少在明面上找不到任何攻击的借口。
这或许，也是他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只是这种保护，带着太强的掌控意味，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打扮的人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反抗吗？拒绝穿戴？在陆瑾寒已经明确表态要带她出席，并为此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她的拒绝只会显得不识抬举，将两人之间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推向冰点，也可能让团团陷入更尴尬的境地。
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在顾问和王姐的协助下，她换上了那件深海蓝的礼服。冰凉的丝绸贴合着皮肤，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曲线的身形。镜中的女人，高贵，典雅，美得有些不真实，却也陌生得让她心惊。
项链冰凉的触感贴上她的脖颈，那颗巨大的蓝宝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锁骨之间，仿佛一道无形的烙印。
顾问和王姐眼中都流露出惊艳和赞叹。
“太完美了！苏小姐，您就像为这件礼服而生的一样！”顾问由衷地赞美。
苏晚看着镜中那个完全符合陆家宴会标准的、光华四射却眼神空洞的女人，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弧度。
完美吗？
或许吧。
但这完美的外壳下，那个试图用自己设计的衣服来扞卫尊严的苏晚，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她最终还是没能穿上属于自己的“战袍”。
陆瑾寒用他的方式，再次清晰地界定了她的“身份”和“位置”。
她是他羽翼下的所有物，需要按照他的规则，披上他指定的华服，戴上他赋予的珠宝，去面对外界的风浪。
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另一种更彻底的禁锢？
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胸前那颗冰冷的蓝宝石。
光芒璀璨，却照不进心底的冰凉。
这场宴会，她将以他期望的、无懈可击的姿态出席。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华丽的礼服之下，她的灵魂，正在无声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