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的抓周仪式在一种轻松而充满希望的氛围中结束。小家伙似乎耗尽了精力，在妈妈温暖的怀抱和爸爸难得的近距离注视下，很快就揉着眼睛，打着小哈欠，显露出倦意。
苏晚抱着他，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准备像往常一样哄他午睡。阳光透过纱帘，在儿童房里投下柔和的光斑，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寻常，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生日仪式并未发生。
陆瑾寒看着苏晚抱着儿子走向婴儿床的背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沉默地离开了儿童房。他的离去如同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并未对这份宁静造成任何扰动。
下午在平静中度过。团团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后精神饱满，继续探索他的玩具王国。苏晚则坐在一旁，翻看着摄影师上午抓拍的一些照片电子版。照片里的团团或笑或闹，生动鲜活，而那张唯一的“全家福”，她反复看了几次，心中滋味复杂。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竟真有几分寻常家庭的模样，尽管她知道，这不过是特定光线和角度下造就的幻象。
晚餐时间，餐桌上依旧只有苏晚和陆瑾寒两人。团团已经提前吃过了他的婴儿餐，此刻正被王姐抱着在客厅里玩。
菜肴精致，气氛却比午餐时更加沉默。陆瑾寒似乎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公事，用餐期间，陈铭进来低声汇报了两次，他的眉头始终微蹙着。
苏晚默默地吃着东西，心中那点因生日仪式而产生的微弱暖意，在这样惯常的冰冷氛围里，渐渐冷却下去。她不再期待什么，毕竟，一个没有蛋糕的生日，本就不该奢求更多。
用餐接近尾声，陆瑾寒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似乎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王姐抱着团团走了过来。小家伙大概是玩腻了，看到爸爸妈妈都在，张开手臂就要苏晚抱。
“先生，苏小姐，”王姐笑着，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提醒，“厨房准备了一点甜汤，算是给小少爷生日应个景，现在要用吗？”
苏晚有些意外，她并没有吩咐准备甜汤。
陆瑾寒抬眸，看了王姐一眼，又看了看她怀里正朝着苏晚咿呀伸手的儿子，点了点头：“端上来吧。”
很快，佣人端上来两盅温热的冰糖炖雪梨，清甜润肺。这显然不是给团团吃的，而是给大人的。
就在苏晚以为这顿“生日宴”就此结束时，陆瑾寒却并未立刻离开。他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甜汤，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
苏晚看着他，也默默拿起了勺子。清甜的汤汁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温润。
客厅里，王姐打开了音响，一阵轻柔舒缓的古典钢琴曲流淌出来，是团团平时睡前常听的曲子之一。音乐声不大，却巧妙地打破了餐厅里令人不适的沉寂。
团团在苏晚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小手指着餐厅角落那架一直作为装饰存在的三角钢琴，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对那能发出美妙声音的大物件充满了好奇。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架施坦威，价值不菲，但她住进澜苑以来，从未听它被弹响过，仿佛只是一个华丽的摆设。
陆瑾寒也顺着团团的视线望了过去。他看着那架钢琴，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苏晚以为他会无视儿子的好奇时，陆瑾寒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站起身。
在苏晚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他迈步走向那架钢琴。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光洁的琴盖，然后，他掀开了琴盖。
他在琴凳上坐下，背影挺拔，与黑色的钢琴融为一体。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下一刻，一串简单却异常清澈、纯净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那不是复杂的乐章，甚至算不上完整的曲子，只是一段非常简单的、重复的旋律，像是即兴的弹奏，又像是……某种生涩的模仿。苏晚仔细辨认，那旋律，依稀就是此刻音响里正在播放的那首团团睡前曲的主旋律。
他的指法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生硬，偶尔还会出现一个小小的错音。但这并不影响那音符中透出的某种……专注。
团团瞬间被吸引了，他停止了扭动，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爸爸坐在那个“大玩具”前，看着他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移动，听着那断断续续却无比新奇的“叮咚”声。小家伙的小嘴微微张着，仿佛看呆了。
苏晚也怔住了。她看着陆瑾寒坐在钢琴前的侧影，看着他低垂的、专注于琴键的眼睫，听着那与他冷硬气质全然不符的、略显笨拙却异常干净的琴音。
他……这是在为团团弹奏？用这种方式，参与这场“没有蛋糕的庆祝”？
音乐声很轻，混合着音响里原有的旋律，并不突兀，反而增添了一种奇异的层次感。陆瑾寒只弹了那一小段，大概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停了下来。他合上琴盖，站起身，动作依旧利落。
他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儿子脸上。团团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依旧呆呆地看着钢琴的方向。
然后，陆瑾寒的视线转向苏晚，与她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难辨，但苏晚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快的、类似于……不自在的情绪闪过。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停留，如同完成了一项临时任务，径直走向了书房的方向。
餐厅里，又只剩下苏晚，怀里的团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缕生涩的琴音，和冰糖雪梨的清甜气息。
团团这时才反应过来，“啊啊”地叫了两声，小手指着钢琴，似乎在要求“再来一次”。
苏晚抱紧儿子，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心中那片刚刚冷却的湖面，再次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生日歌。
但有一碗甜汤，一段生涩却专属的钢琴旋律，和一个父亲用他极其别扭的方式，留下的、沉默的生日印记。
这或许，就是陆瑾寒所能理解的，以及他愿意给予的，“庆祝”。
而对苏晚而言，这个没有蛋糕的夜晚，似乎比想象中，承载了更多难以言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