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和共的誓言如同滚雷,在死寂的天剑正殿广场上炸开,余音在万剑崖的森然群峰间回荡,震得高悬的红绸瑟瑟发抖,震得满场修士耳膜嗡鸣,心神摇曳。
“誓死护之!神挡杀神!佛挡…诛佛!”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葬魔海的凶戾、玄铁金身的沉凝、轮转灵力的狂暴,更蕴含着对柳轻烟刻骨铭心的守护与焚尽八荒的怒火!这已非简单的宣告,而是以自身道心为引,向整个天剑宗、向这满堂高坐的“名门正派”,发出的最决绝、最凶悍的战书!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狂妄!!”
“不知死活的东西!”
“拿下他!碎尸万段!”
天剑宗弟子群情激愤,无数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如同被惊扰的蜂群,瞬间锁定了场中那孤傲的身影!铮铮剑鸣响成一片,森寒的剑光映红了半边天幕!若非碍于宗门规矩与长老威仪,早已一拥而上,将熊和共撕成碎片!
青岚宗以赵坤为首的长老们,更是面如土色,惊怒交加!熊和共的宣言,不仅是在打天剑宗的脸,更是将他们青岚宗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赵坤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熊和共,厉声咆哮:“熊和共!你这叛宗逆贼!勾结魔宗,残害同门!如今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污蔑我宗清誉,亵渎天剑仙威!其罪当诛!当诛九族!”他急于撇清,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恐慌。
凌无锋的脸色已由酱紫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成猪肝般的紫红!他身为天剑宗天之骄子,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尤其在心仪的女子“订婚”之日,被一个他视为蝼蚁的“叛徒”、“魔崽子”当众掷还信物,宣言夺妻!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一股暴虐的杀意冲昏了他的理智!
“小畜生!我要你魂飞魄散!”凌无锋双目赤红,状若疯魔,腰间那柄古朴长剑“锵啷”一声龙吟出鞘!剑身古朴,隐有风雷纹路流转,甫一出鞘,一股撕裂苍穹的锋锐剑意便轰然爆发!他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身,剑尖直指熊和共,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虚空的青紫色剑气瞬间凝聚,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就要不顾一切地轰杀而出!
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狂暴的杀意与剑气抽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到下一瞬便是血溅五步的惨烈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个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剑鸣、咆哮!
声音来自主位。
风无痕,这位天剑宗的金丹长老,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皮。他依旧端坐如山,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就在他睁眼的刹那,一股浩瀚如渊海、沉重如万古神山的恐怖剑意,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弥漫了整个广场!
嗡——!
所有激荡的剑气,无论是凌无锋那狂暴欲出的青紫剑气,还是其他弟子愤怒激发的剑光,在这股浩瀚剑意笼罩下,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弱水,瞬间凝滞、黯淡、继而无声无息地消散!连那刺耳的剑鸣都被强行抚平!
凌无锋凝聚的剑气被硬生生压回剑身,他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脸上充满了惊骇与不甘,却再不敢有丝毫异动!赵坤等人的咆哮更是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憋得满脸通红,噤若寒蝉。
金丹之威,一至于斯!言出法随,意动镇场!
风无痕的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落在了熊和共身上。那目光平静,却蕴含着洞察一切的深邃与无形的重压。广场上针落可闻,所有目光都随着风无痕的视线,聚焦在那个依旧挺立如山、在金丹威压下却半步未退的身影之上。
“熊和共。”风无痕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青岚叛徒,葬魔海凶名,身怀异宝,今日又闯我山门,伤我弟子,毁我喜宴,辱我宗门…”他每说一句,广场上的气氛便凝重一分,无形的压力如同层层叠叠的山峦,向着熊和共碾压而去!“更扬言,要带走我天剑宗弟子未过门的道侣…”
风无痕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枚沾染酒渍尘埃的青石剑穗,又落回熊和共那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双眸。
“你可知,此为何地?此为何时?”
熊和共迎着风无痕那深不可测的目光,玄铁金身在金丹威压下发出细微的嗡鸣,腰肋间乌黑硬痂下的蛇毒因压力而躁动,带来阵阵阴寒刺骨的剧痛。但他脊背挺得更直,如同扎根于怒涛中的礁石。他缓缓开口,声音因威压而略显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此地,天剑宗。此时,逼婚之时!”
“好胆!”风无痕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似赞赏,又似更深的冰冷,“好一个‘逼婚之时’!仅凭此四字,你今日纵死,也当名动东海。”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天剑宗之尊严,不容轻辱!我风无痕座下弟子的颜面,亦非你区区筑基可践踏!”
“今日之事,你需给我天剑宗上下,一个交代!”
“交代?”熊和共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嘲讽,“风长老想要何交代?熊和共项上人头?还是…我怀中拳套?”
风无痕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如星空,仿佛早已看透一切:“你之性命,今日取走,易如反掌。然,传出去,倒显得我天剑宗以大欺小,气量狭隘,坐实了你口中‘逼婚’之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凌无锋和惊惶的青岚宗众人,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响彻全场:
“天剑宗行事,自有规矩。你既口口声声,以道侣之名护她,又以武道之勇闯山…那便以武道论是非!”
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尖并无剑气吞吐,却仿佛凝聚了整个广场的剑意,遥遥指向熊和共:
“三招。”
“接本座三招。”
“若你能接下,无论伤残,只要一息尚存,本座便允你…”
风无痕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殿宇,落向丹霞峰方向,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带那柳轻烟走!天剑宗上下,绝无阻拦!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
“长老三思啊!”
“不可!此等狂徒,岂配与长老交手!”
天剑宗弟子群情激愤,难以置信!让一个筑基修士接金丹真人三招?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不,是侮辱!金丹真人一击,足以让筑基巅峰灰飞烟灭!三招?这根本就是一条有死无生的绝路!
凌无锋更是急得额头青筋暴跳:“师尊!不可!此獠凶顽,当立毙当场!何须与他赌斗…”
“闭嘴!”风无痕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虽平淡,却让凌无锋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噤声,不敢再言。那眼神深处蕴含的威严,远超之前的呵斥。
赵坤等青岚宗长老脸色变幻不定,风无痕此举,看似给了熊和共一线生机,实则是将其彻底推入死地!金丹三招,绝无幸理!而且,一旦熊和共接下,他们青岚宗将彻底颜面扫地,更会彻底得罪天剑宗!他们想反对,但在风无痕那浩瀚的剑意笼罩下,竟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风无痕不再理会他人,目光重新锁定熊和共,那眼神如同两柄无形的神剑,直刺熊和共神魂深处:
“此约,非为你熊和共。乃为我天剑宗千年清誉,为我座下弟子讨还颜面,亦为…让天下人知晓,何为金丹之威,何为…不可逾越之天堑!”
“你,可敢应战?”
“三招…”熊和共低声重复,瞳孔深处熔金与幽蓝的光芒疯狂轮转,如同即将爆发的混沌风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风无痕话语中那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感受到那三招背后蕴含的、足以将他从肉身到神魂彻底抹杀的恐怖力量!金丹之威,他曾在葬魔海感受过玄尘子的深不可测,但此刻直面风无痕主动释放的、带着凛冽杀意的剑道威压,那种窒息般的绝望感,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整个天穹都压了下来!
右臂的绷带下,初愈的筋骨因威压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腰肋间乌黑的硬痂剧烈鼓动,赤炎蛇毒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疯狂冲击着玄铁金身的封锁,阴寒与灼痛交织,撕扯着他的意志;丹田内,混沌混元漩涡在金丹威压下旋转变得异常艰涩,如同陷入泥沼的磨盘。
死?他熊和共何曾惧死?葬魔海怒涛之下,赤炎魔修围杀之中,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然,他不能死!轻烟还在丹霞峰寒玉洞中,承受着无边绝望!他若倒下,何人护她?何人带她离开这冰冷的牢笼?
玄尘子那句“可撼金丹”的评语,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种,在绝望的心田骤然亮起!不是匹敌,而是撼动!是蝼蚁向苍穹发出的不屈嘶吼!是玄铁在神锤下迸发的最后光芒!
葬魔海观潮悟道,阴阳轮转真意已刻入骨髓!
黑齿礁生死搏杀,爆丹碎脉的凶戾融入血脉!
一路闯山,破剑阵,败精英,撼山意与轮转力交融贯通,战意已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三招?是绝路,亦是…唯一的生门!是带她走的唯一机会!
熊和共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所有的恐惧、犹豫、痛楚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沉凝与凶戾!如同被逼至悬崖绝境的孤狼,亮出了染血的獠牙!
他猛地一扯上身残破的衣襟!
刺啦!
坚韧的布料如同纸片般撕裂!露出精赤的、布满新旧伤痕的雄健上身!
玄铁暗金的肌肤在广场森然的剑气与红绸诡异的光线下,流转着冷硬不屈的光泽!右臂缠裹的绷带早已被鲜血和战斗浸透,此刻更显狰狞!而最触目惊心的,是腰肋两侧那圈乌黑发亮、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巨大硬痂!硬痂边缘,暗金色的玄铁肌理与乌黑的毒素相互侵蚀,形成一道道扭曲的、如同毒蛇盘踞的暗红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寒与灼热气息!
这满身的伤痕,便是他一路走来的勋章,也是他此刻决死一搏的宣言!
“有何不敢!”
熊和共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意志,响彻云霄:
“风长老!三招之约,熊和共…应了!”
“今日,便以我熊和共残躯,领教天剑金丹…无上剑道!”
话音落下!
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轰!
脚下坚硬的青玉石板轰然炸裂,碎石激射!
一股沉重如山、轮转似海、凶戾如魔的混元战意,混合着玄铁金身不屈的暗金光华,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彻底苏醒,轰然爆发,硬生生在风无痕那浩瀚如渊的金丹剑意领域中,撕开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决绝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