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墙的屏障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消散。
窗外的街景恢复了正常的流动，霓虹灯牌、穿梭的车流、步履匆匆的行人，一切重新变得鲜活而富有生气。
导航屏幕闪烁了一下，重新规划出清晰的路线，机械的女声平稳地提示着下一个转弯。
然而，车内的时间却仿佛依旧停留在刚才那个被法术凝固的空间里。
陆临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侧脸在流动的城市光线下显得冷静而专注。但他的另一只手，那只骨节分明、微凉而有力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它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将程晓阳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小了一号的手，完全地、不容置疑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温暖，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程晓阳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掌心清晰的纹路，以及那平稳脉搏透过皮肤传来的轻微震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他的心尖上。
他的脸颊烫得惊人，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他低着头，不敢看陆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学长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此刻正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环绕着他的手。
这……这算是……确定关系了吗？
程晓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迪，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各种念头。阿飘的“恋爱教程”、摩天轮上未尽的吻、还有此刻这紧密相牵的手……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让他头晕目眩的可能性。
他偷偷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更清晰地感受这份真实的触感。
几乎是同时，陆临包裹着他的手，也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些，仿佛一种无声的回应和确认。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程晓阳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酥麻了半边。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甜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忐忑和不确定。
他忍不住，悄悄地，将头往陆临的肩膀方向，靠过去了一点点。
没有完全靠上，只是拉近了距离，能更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干净、混合着淡淡朱砂气息的味道。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满足。
陆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稳定，但程晓阳靠过来的那一侧肩膀，肌肉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下来，仿佛为他提供了一个无声的依靠。
车内依旧没有人说话。
但这种沉默，与来时路上那种令人窒息的、充满误解和失落的沉闷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充盈着无声交流的、暖昧而亲密的静谧。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蜜糖，每一个分子都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电台不知何时被陆临打开了，调到了一个播放着舒缓情歌的频率。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缓缓流淌，唱着关于命中注定、关于温柔守候的歌词。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打在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上，为这静谧的氛围更添了几分旖旎。
程晓阳甚至觉得，连车载空调吹出的微风，都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
他不再胡思乱想，也不再感到丝毫害怕或尴尬。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座椅上，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听着耳边舒缓的音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因为心情不同而变得格外美丽的城市夜景。
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希望这沉默，再久一点。
他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双手紧握、心意相通的瞬间。
陆临的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但眼角的余光，却将程晓阳那副如同偷腥成功的小猫般、满足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微微泛红的耳尖，那悄悄翘起的嘴角，都像是最细微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原本有些紧绷的唇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健如初，而握着程晓阳的手，掌心那份温热柔软的触感，却清晰地提醒着他某种已然发生、并且他并不打算放手的改变。
车子最终平稳地驶入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引擎熄灭，电台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车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陆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然后侧过头，看向还沉浸在甜蜜氛围里、有些晕乎乎的程晓阳。
他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程晓阳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到了。”陆临开口道，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哦。”程晓阳讷讷地应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家了。他心里涌起一丝不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
陆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拇指，在程晓阳的手背上，极其轻柔地、缓慢地摩挲了一下。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和难以言喻的亲昵感。
程晓阳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心跳再次失控。
然后，陆临才松开了手，动作自然，仿佛再寻常不过。
“下车。”他推开车门，率先走了出去。
手心里骤然失去的温度让程晓阳心里空落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一种巨大的充实感填满。他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触感和温度的手背，深吸一口气，也赶紧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气氛似乎又变得有些微妙。程晓阳低着头，看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回味着刚才车里的点点滴滴。
陆临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神情是一贯的冷峻，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柔和了许多。
“叮——”
电梯到达他们所在的楼层。
陆临率先走了出去，程晓阳紧跟其后。
走到公寓门口，陆临拿出钥匙开门。程晓阳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鼓胀着一种想要靠近、想要拥抱的冲动。
门开了。
陆临侧身，让程晓阳先进去。
就在程晓阳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忽然听到陆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却异常清晰：
“下次，直接问。”
程晓阳脚步一顿，愕然回头。
陆临已经走进了公寓，并随手带上了门，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程晓阳的幻觉。
但程晓阳知道，他不是幻听。
下次，直接问。
问什么？
是问“你是不是想亲我”？还是问“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
程晓阳站在原地，看着陆临走向厨房去倒水的背影，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傻乎乎、却又充满了无限期待和甜蜜的笑容。
他好像……有点明白学长的意思了。
而背对着他的陆临，听着身后那家伙压抑不住的、带着傻气的轻快脚步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微凉的水，试图压下唇角那抹同样有些失控的弧度。
车内的沉默，已然诉说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