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最后一丝猫鬼的阴气在阵法灵光中湮灭，发出如同水滴落入炽铁般的“嗤”声，随即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公寓内弥漫的那股令人不适的腥气和阴冷感，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
真正的、属于夜晚的宁静，终于降临。
然而，客厅中央相抵着额头的两人，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外界的一切声音——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隔壁住户模糊的电视声、甚至空调重新启动的轻微嗡鸣——都像是被隔绝在了无形的屏障之外。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和那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的、失控般的心跳。
陆临的指尖还停留在程晓阳的下颌，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额间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呼吸是温热的，怀里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被夺走，没有消失。
幻象中那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慌和暴怒，此刻化作了更为汹涌、却也更为沉静的后怕，如同暗流在他心底深处盘旋。他需要更多的确认。
程晓阳则完全沉浸在那句“做得很好”带来的巨大冲击里。
学长的夸奖，还是用那样低哑的、仿佛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声音说出来，简直比任何符咒都更具杀伤力。
他晕乎乎地，感觉脚下像是踩了棉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唯有被陆临触碰的地方，烫得惊人。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点燃了某种引线。
陆临深邃的眸光骤然暗沉，如同骤然凝聚的风暴。
他抵着程晓阳额头的力量松开了些许，扶着他胳膊的手却猛地收紧，将人不由分说地往自己怀里一带！
程晓阳毫无防备，或者说，他根本生不出任何防备的念头，只觉得一股力量传来，整个人就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
鼻尖瞬间充斥着陆临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符纸朱砂的味道，还有一点点……刚刚灵力剧烈波动后留下的、如同静电般的灼热感。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却又仿佛等待了太久。
陆临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他的后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程晓阳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与自己同样剧烈、甚至更加沉重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发麻，也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这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无奈或保护的拎抱，也不是偶尔安抚性质的触碰。
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确认、以及劫后余生般激烈情绪的拥抱，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程晓阳僵了一瞬，随即，所有的紧张、羞涩、不安，都在这个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里融化、蒸发了。
他闭上了眼睛，顺从地、甚至是依赖地，将脸深深埋进陆临的肩窝，伸出微微发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然后越来越用力地，回抱住了对方精瘦的腰身。
仿佛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两人都没有说话。
寂静的客厅里，只有彼此交织的、逐渐平复的呼吸声，和依旧有些失序的心跳。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模糊摇曳的光影，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程晓阳能感觉到陆临环抱着他的手臂，肌肉依旧紧绷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知道，学长也被那幻象吓到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酸疼，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被珍视的甜蜜。
他收紧了回抱的手臂，用脸颊在陆临的肩窝里轻轻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存在和安抚。
陆临感受到了他的小动作，环抱的力道似乎又收紧了一分，下颌轻轻抵在程晓阳柔软的发顶，嗅着他发间淡淡的、和自己同款的洗发水味道，心底那片因幻象而掀起的惊涛骇浪，终于缓缓平息下来，被一种更为深沉、更为踏实的暖意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陆临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些，环抱的力道也稍稍松懈，但依旧没有放开他。
“没事了。”陆临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比平时更加沙哑。
“嗯。”程晓阳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从他肩窝里传出来，带着点鼻音，依旧没有抬头。他贪恋着这个怀抱的温度和安全感，一点也不想离开。
陆临似乎也并不急于推开他。他就这样抱着他，一只手依旧环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抬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略显生疏地轻抚着他后脑的头发，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程晓阳被他这罕见的、近乎宠溺的动作弄得心脏发软，鼻子更酸了。
他忍不住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点委屈和后怕：“那个幻象……好讨厌……它让你……让你丢下我……”
他说得含糊，但陆临听懂了。
幻象攻击的是他们各自内心最深的恐惧。
他的恐惧是失去程晓阳，而程晓阳的恐惧，是被他抛弃。
陆临抚着他头发的手顿了顿，眸色转深。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程晓阳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不会。”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重复了之前在画中世界说过的那句话，语气却比那时更加笃定，带着一种立誓般的沉重：
“你是我的。”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是最坚固的壁垒，瞬间击碎了所有残留的不安和阴影。
程晓阳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他没有回答，但那无声的动作，已然是最好的回应。
他是他的。
他也是他的。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静谧的客厅里相拥着，仿佛要将刚才在幻象中分离的恐惧，都用这个真实的、紧密的拥抱弥补回来。
直到——
“咕噜噜……”
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亮的腹鸣声，从程晓阳的肚子里传了出来，打破了这旖旎而沉重的氛围。
程晓阳：“！！！”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脸颊爆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天啊！这么关键、这么温馨、这么充满粉红泡泡的时刻！他的肚子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陆临的身体似乎也僵硬了一瞬。
随即，程晓阳感觉到抵着自己发顶的下颌微微震动了一下，头顶传来一声极轻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闷笑。
他、他居然笑了？！学长居然在这种时候笑了？！
程晓阳又羞又窘，猛地从陆临怀里抬起头，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眼神羞愤交加：“不、不准笑！我……我晚上就喝了粥，又……又经历了这么多，饿了很正常！”
由于动作太猛，他忘了两人此刻近乎零距离的状态，抬头时，额头不小心撞到了陆临的下巴。
“唔……”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程晓阳捂着撞到的额头，泪眼汪汪（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的）。
陆临也松开了环抱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看着程晓阳那副又怂又委屈、脸颊红扑扑的模样，眼底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纵容。
“知道了。”陆临放下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去坐着。”
他转身，走向厨房，熟练地打开了灯。
温暖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客厅最后的昏暗，也驱散了所有残留的阴冷和不安。
程晓阳站在原地，揉了揉还在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陆临温度和心跳的胸口，看着厨房里那个为他洗手作羹汤（虽然可能只是热个粥或者下个面）的挺拔背影，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大大地咧开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肚子还在咕咕叫。
但心里，却被某种更饱胀、更温暖的东西，填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