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看着赵竹生那副憨厚又窘迫的模样，再想想外面雪地里那个吐得昏天黑地的招娣，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忽然冲散了连日来的紧张、疲惫和忧虑。
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走到赵竹生面前，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喜悦和一丝调侃：
“好你个赵竹生，还他娘的是个老蔫儿！行啊！不声不响的，这是要当爹了？！哈哈哈哈！好事！天大的好事！”
石午阳爽朗的笑声感染了洞内的所有人，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王德发、王老六等人也醒悟过来，纷纷笑着向赵竹生道贺。
“恭喜啊老赵！”
“行啊！动作够快的！”
赵竹生被众人打趣得更加窘迫，但脸上那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激动却怎么也藏不住，只剩下嘿嘿的傻笑。
石午阳看着外面雪霁初晴的天空，又看看洞内重新热烈起来的气氛，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驱散了几分。
他大手一挥： “好了！正事议完！散会！老赵，还不快去照顾你媳妇儿！”
石午阳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笑容中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期望： “咱们野人谷，要添丁增口了！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
招娣有孕的消息如同一股暖流，在寒冬的野人谷里悄然传递，为紧张忙碌的军民们增添了一抹难得的喜气。
石午阳特意给赵竹生放了长期的“产假”，让这读书人多去照顾和陪伴一下招娣，千万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这样使陈三爷在天之灵也能感到一些慰籍。
至于坤兴公主的护卫工作，石午阳考虑再三，决定暂时交给了忠贞营来的悍将魏和尚，
魏和尚对于一进野人谷就能担此重任十分感激，干起来更是尽心尽力。
大顺军出身的多为忠义之士！
数数这日子马上就要到1647年的春节了！
野人谷内的气氛在整军备战与迎接新的交织中变得微妙。
护国军的士兵们在雪后初晴的校场上加紧操练，新成立的火枪连更是日夜苦练装填与射击训练，用的是匠作营仿制出来的空包药。
赵竹生虽然是在“休产假”，但后勤事务依然千头万绪，他每天都要跟随着豆娘去谷内的官仓盯着分发口粮，并认真做好每一笔账目，确保每一粒粮食怎么用都是有迹可循。
雷九的匠作营炉火日夜不息，铁锤叮当，仿制燧发枪零件和铸造弹丸的尝试在无数的失败与成功中艰难进行。
与此同时，在一些心灵手巧的妇人带领下，谷口和主要道路上开始挂起红布条，可惜物资匮乏，难寻到这么些鲜艳的红新布，很多都是褪色的旧布条。
孩子们欢快的堆起小小的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在困苦中努力寻求一丝年味的氛围。
就在腊月二十三日，小年这一天上午，葫芦口哨塔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紧接着，一名谷口守哨哨兵飞奔入谷禀报： “司令！谷外有自称是您的大顺军故交、大明总兵官牛万财者来访！随行有数百兵马，打着‘牛’字认旗！还押送着几大车东西！”
“牛万财？”石午阳正在校场观看火枪连训练，闻言眉头微蹙。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曾是李自成麾下一员悍将，地位比石午阳高，但名声不太好，颇有刘宗敏骄横残暴之风。
年初时也参加了大顺军余部围攻荆州之战，失败后一直在湘西和巫山一带活动，听说也被堵胤锡招抚了。
他来干什么？
“将军，此人凶名在外，恐来者不善。”一旁的刘魁低声提醒。
石午阳沉吟片刻。
值此抗清艰难之际，任何可能的盟友都不能轻易拒之门外，何况也是大顺军余部的人，无所谓名声好还是不好。
“传令下去，诸将随我前往寨门迎接。让谷内守军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石午阳沉声下令。
很快，石午阳带着王德发、王老六、马老歪、刘魁等主要将领，一行人踏着积雪来到葫芦口寨门。厚重的寨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只见寨门外，雪地里黑压压站着数百名士兵，盔甲杂乱，旗帜也五花八门，但个个神情剽悍，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匪气，显然并非正经南明官军。
队伍前列，簇拥着十几匹高头大马。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壮硕，只有一只眼睛，故而也叫“牛瞎子”，正骑在一匹异常高大的枣红马上。
他年约四十许，面膛赤红，虬髯戟张，身穿一件半旧的蟒袍，看上去像是劫掠所得，外罩一件斑斓的虎皮大氅，显得不伦不类又霸气外露。
腰间挎着一柄夸张的九环鬼头大刀，刀环随着马匹的踱步叮当作响。
此人正是南明招抚后被任命为总兵官的牛万财。
他身旁左右各有一员将领。
左边一人，身材中等，面容精悍，眼神锐利沉稳，穿着相对朴素的青布箭衣，外面套着锁子甲，马鞍旁挂着一杆长枪，气质与牛万财及其部众截然不同。
右边一人…
石午阳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人身材异常高大，满脸横肉如同刀刻，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贯穿至下巴，正是毛葫芦兵的大当家——开山虎谢宝庆！
此刻的谢宝庆，全然没了当日的嚣张凶戾，脸上堆满了谄媚讨好的笑容，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石午阳对视。
“哈哈哈！石老弟！别来无恙啊！”
牛万财看到石午阳一行出现在寨门口，立刻打了个哈哈，声若洪钟，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他翻身下马，动作略显笨拙，带着左右两名将领大步迎了上来。
石午阳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和看到谢宝庆瞬间腾起的怒火，脸上也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抱拳迎上：“原来是牛总兵大驾光临！老弟有失远迎！谷外风寒，快快请进！”
他刻意忽略了谢宝庆。
“哎呀呀，石老弟客气了！早就听闻你这野人谷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扼守险隘，鞑子莫敢近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牛万财大笑着，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打着石午阳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石午阳都微微皱眉。
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和汗味混合着虎皮腥臊，扑面而来。
“牛总兵过奖了，不过是兄弟们同心戮力，苟全性命罢了。”
石午阳不卑不亢地回应，目光转向牛万财身旁那位气质稍显不同的将领，“这位将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