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波塞冬套房次卧。
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的旖旎气息，混合着高级纺织品的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性的甜腻。
地板上散落着一些丝质与蕾丝的碎片，在幽蓝的海底光影下，像是某种被拆解的、华丽祭品的残骸。
他看着累极熟睡的两人，唇角微勾，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
临出门前，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巴黎世家的购物袋，心念一动，随手从其中一个未开封的袋子里，拿出一双全新的、标签完好的白色丝袜，塞进了口袋。材质轻薄，触感细腻。
他离开次卧，轻轻带上门，走向了波塞冬海底套房。
倒不是他又“馋了”，我敢保证，主要是他担心周思青，怕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空旷冰冷的环境里，太过孤单害怕。
波塞冬套房的客厅一片静谧，只有循环系统低微的嗡鸣和窗外永恒的海水流动声。
属于谢凝霜和白玲的那间客房门紧闭着，想来二女玩了一天已经休息。
而周思青所在的主卧，房门并未关严，开着一道细细的缝隙，透出里面暖黄色的床头灯光。
陈豪轻轻推开房门。房间内灯光柔和，巨大的海底观景窗此刻调暗了亮度，只有鱼群游过的淡淡影子投射进来。
床上的周思青显然还没睡着，听到动静，她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看到是陈豪，她下意识地把盖着的被子从下巴处往上拉了拉，一直拉到鼻子上方，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大而明亮的眼睛，像只受惊后躲在巢穴里观察外界的小动物。
陈豪走了过去，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只是在床边侧身靠着坐下，姿态随意。
“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无聊？”他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温和一些。
周思青躲在被子后面摇了摇头，没说话。
“今天吃了些什么？”陈豪继续问，试图开启一个平常的话题。
“早上吃的面，中午吃的饭，晚上吃的饭。”周思青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后面传来，回答得极其概括，几乎等于没说。
陈豪有些无语，这丫头还真是……惜字如金，或者说，在他面前依旧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正常交流。
“肾源已经安排好了，”他换了个她必然关心的话题，“明天就会安排你妈妈进行手术。”
果然，听到母亲的消息，周思青的眼睛亮了一下，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了小巧的鼻子和嘴唇。她点点头，声音清晰了一些：“嗯，下午我和妈妈视频过了，她跟我说了……知道的。”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小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这句谢谢很轻，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显得真诚。
陈豪淡淡一笑，没接这个谢字，只是说：“等你妈妈完全恢复了，再谢我也不迟。”
也许是提到了母亲，触及了她内心最柔软也最牵挂的部分，周思青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点点，话也难得地多了一些。
陈豪察觉到这个变化，顺势问道：“你在哪所大学读书？”
“汉城农业大学。”周思青答道。
“农业大学？”陈豪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选择农业大学？”他印象中，像周思青这样清秀白净的女孩，多半会选择文科、商科或者艺术类专业。
这个问题显然被太多人问过，周思青一听，加上这这几天，天天被陈豪欺负，还是好几次，顿时有些不爽加不服气，被子又往下拉了点，露出整张清纯却带着点倔强的小脸，反驳道：“女孩子怎么就不能选农业大学了？你这是性别歧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小看的不满。
陈豪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像你这样……嗯，看起来挺文静秀气的女孩，不应该是选择坐在办公室里，搞搞金融、行政，或者学学设计、语言之类的么？怎么就选择下地了呢”
周思青闻言，用一种近乎看“白痴”的眼神瞥了陈豪一眼，那眼神里混合着无语和一丝“你懂什么”的优越感。这直接给陈豪看愣了…
“？？？”
这丫头居然敢这么看他？
“大哥，”周思青的语气带着点科普和吐槽的意味，“我学的是农业工程！专业重点是研发智慧农机、农业自动化设备、精准灌溉系统这些东西！跟下地插秧是两码事！而且，真正的农业大学里，你以为有多少学生是需要天天跟泥巴打交道的？”
这一连串话把陈豪噎住了。他确实对农业大学有刻板印象。
看着陈豪一脸被问住、有点二愣子的模样，周思青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快意，仿佛这几日被他“欺负”的憋闷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宣泄口。
她先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当然这个白眼翻得相当自然灵动，然后开始认真地给这位“不学无术”的神豪科普起来：
“农业类专业一般分为好几类：传统农科类，像农学、植保、园艺这些；交叉新兴农科类，像智慧农业、农业大数据；还有就是农业工程类，像我学的这个。”
“也就农学、生物育种这些方向的，会需要跟田地、作物、大棚打交道比较多，而且大部分实验也都是在现代化的温室或者试验田里，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
“哦……好吧。”陈豪嘴上应着，心里却暗暗记下了一笔：x年x月x日，深夜，周思青对我翻白眼，并进行农业知识嘲讽。 回头我也要让她翻白眼…”
他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选择农业工程这个专业呢？听起来还挺……高科技的。”
提到这个，周思青脸上的那点小得意褪去，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望向窗外幽暗的海底，似乎想起了往事。
“其实，我们家以前收入一直都还不错。”她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回忆的平静，“我爸包了些水田和鱼塘，一年到头，辛苦是辛苦，但收入还算稳定，不说多的，刨去成本，十万左右的净收入还是有的，在我们那儿算不错了。”
陈豪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近几年来，”周思青话锋一转，“小龙虾养殖在我们家那边突然火了起来，价格被炒得很高。汉城这边夜市里，最小号的虾都能卖到10块一斤，中号20以上，大号甚至能到35。很多人看着眼红，包括我们家，都把一部分好好的水田挖成了虾塘。”
陈豪静静地听着。
“可实际上呢？”周思青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无奈，“虾贩子到我们村里收虾，价格压得极低，就给2到3块钱一斤!养殖成本都不够!可大家都已经投了钱改了塘，谁也不敢、也不愿意第一个把虾塘填回去种水稻或是棉花。”
“因为只要虾塘一少，市场上的虾价可能又会涨，大家就总抱着明年说不定就赚钱了的幻想。结果就是，养虾年年赔钱。”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慢慢的，大家发现，守着那点田和塘，还不如出去打工赚得多。一些没人愿意种的田，也就只能低价承包给别人，或者干脆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