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礼迈进电梯，操作着手机端转账的身份验证，成功将十万块转给秦明序。
她微仰着头，眨了眨眼，这次是彻底两清了。
电梯门逐渐闭合，戚礼拖着酸软无力的身体，慢慢靠在厢壁，疲倦地合上眼睛。
一声巨响，电梯中间横插进一只手，硬生生卡住最后几公分缝隙，不等应急自动打开，将电梯门掰开。
戚礼惊得睁大眼睛，秦明序一只手已经朝她抓了过来。
攥着手腕，直接把她抄起，生抢似的，抱着往回走。
“秦明序。”她天旋地转地挣扎了两下，“你干什么！”
“把饭吃了！”他在生气，恨得拍她屁股，“饿晕过去我看谁管你！”
戚礼的胃直抽抽，挖走似的空洞，挣不脱也不费力气了，下巴靠在他肩膀，乖了，直到他把人放椅子上。
戚礼低头看，面前的餐盘消失了，一转头，碎裂的瓷片在墙底。
“……”戚礼沉默，秦明序没好气，给她拿新的，撂在面前，“赶紧吃。”
戚礼不计较，她快饿死了。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饿到极点面对那么多菜肴，戚礼吃起饭来依旧斯斯文文的。秦明序坐对面，被她气得一口也吃不下去，低头一看，手机两笔转账记录。
加起来十万块。不值一提的金额，刺着他的心。
两件衣服，记得清清楚楚，憋着机会还他，就这么想和他两清。
他郁堵得上不来气，盯着她的脸，冷笑一声：“算得那么清楚还跟我睡，是打算只保持肉体关系？”
戚礼嘟囔：“不打算。”
秦明序闭上眼冥想几秒才压了火气，“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筷子轻轻放下，说：“就是你拿一块表可以换我一晚的关系。”
秦明序胸膛好像被洞穿了几秒钟，他直直看着她。戚礼捡起筷子，重新吃饭，面上一丝波动也没有。
他攥紧拳，下颌咬紧一瞬，又松开，“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亲口说的。”她淡漠道。
“我胡说八道。”秦明序亲口推翻。
戚礼不再看他，只专注填饱自己的肚子。秦明序火气全被她这副样子浇熄了，徒劳地说：“我说以为你喜欢的那句你怎么就没听进去？”
戚礼又放下筷子，“我说我不要你的手表，你不是也没听进去吗？”
“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要？”戚礼说，“我已经解释过了。”
她没立场，也不想猜测背后的含义。
她和秦明序，没必要再深入。
秦明序听懂了，恨意卷土重来，又是这张寡然冷情的脸，又是毫不犹豫的放弃。他摁着桌子，嘴唇几动，用稳定的语气说出口：“戚礼，想跟我两清是吗？”
“睡过就扔，穿上裤子就不认人？”
戚礼抬起眼，吃不下去了，数不清第几次放下筷子，刚想说话。
秦明序怒道：“你给我闭嘴！”
“拿起你的筷子，吃饭！”
半天才吃下去几口啊，菜都凉了，看得他火气噌噌冒。
“……”
行吧，戚礼不打算搭理他了，他骂他的，她吃她的。
秦明序说：“你想都别想，戚礼。”
戚礼咽下了一块嫩笋。
“你先来勾引我，把我秦明序当傻子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以为你能就这么跑了？！”
戚礼夹了块金枪鱼腹，好吃，油香沁到舌尖齿缝。
“我对你有兴趣，愿意送点东西不算什么，因为也就是一点兴趣而已，你不用有那么大负担。”他说，“等我对你腻了，这些就算是对你身心的补偿。”
戚礼放下筷子，吃饱了，擦了擦嘴角，抬眼看着他，问：“对我有兴趣的意思是，你在追我吗？”
“……”
空气突然安静，讨伐的气势全无。秦明序下颌绷紧，回答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是，往后再别想送她什么东西，出了这个门，两人再无关系。
他刚张口，还没说出一个字。戚礼一抬手，“我拒绝你的追求。”
秦明序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响。他恨得牙痒，“戚礼！”
她凭什么说拒绝！她有什么资格！
她为什么拒绝？他做什么了，又让她讨厌？
他胸膛在起伏，气得眼冒金星。戚礼也站起来，“谢谢你的，晚饭。”
她犹豫了一下，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说晚饭过得去。
戚礼起身就走，快到门口，手机震了一下。
她随手翻开，锁屏信息里，一条新的转账到款，数字1后面的一串零让她滞了脚步。
她回转身，气息不稳，看着一段距离外还在餐桌前的男人，举着手机，“什么意思？”
秦明序走过来，神情冷凝锋利，冷冷一扯嘴角，“两清，想都别想。”
“你敢还回来，我就多加一个零给你转回去，我看你耗不耗得起。”他抄着兜极其强硬地看着她。
戚礼扣紧手机，放下手。
她确实没办法，他们账户类型不一样，她单笔不能走那么大的流水，至少也要柜台办理，而他，给银行打个电话的事。
秦明序肆无忌惮，她也不甘示弱，点点头说：“好，那等你之后对我没兴趣，不再缠着我的时候，我会还给你。”
秦明序瞧着她一笑，“行啊。”
“你最好把它花掉，然后哭着来找我，还不上只能用身体……”
“一百万而已。”戚礼眸光带刺，不想再从他那里听到一句卖身的讥讽，“我不会花这笔钱，花了我也还得起。”
她绷着下巴，有点委屈的神色，秦明序看得一愣，戚礼已经毫不迟疑地开门出去。他抬脚去追，差点被甩上的门砸到鼻子。
“……”
再打开门，电梯口早没人了，她跑得飞快。
又一个周一，戚礼挑了个时间去银行柜台办卡，把秦明序转给她的一百万完好无损地转存进去。
她现在有期货账户，涨涨跌跌没个定数，这笔钱放她常用卡上没准哪天就扣走一部分。他那么说了，像是给这笔钱定了性，是她的卖身钱，她不能花掉一分，不然心里膈应。
想到了就鼻子酸，他真的是混蛋，永远蛮不讲理，不听你说的话，不懂得尊重人。
戚礼不会再脑子不清醒和他睡了，次数多了她就真的会变成他身边的那些女人，自己都分不清。
成年人的沉沦也要有个限度，对欲望坦诚不代表要屈服。
戚礼修整了两天，身体恢复好了最后一丝痕迹，她的精神面貌也回来了，重新投入工作。
只不过每天比以前多了一项to do内容：每天早上都要登陆账户看今天的涨跌。
楚闻一极少有空，偶尔也会指导她一下，戚礼入了十万做本，分散着小赔小赚，先练练心脏的强度。整体还是呈曲线上升，楚闻一告诉她，也可以买一些新兴小众行业的小股练手，别总盯着新能源和白酒，都大众了还有多少蛋糕可分。
戚礼暂时没什么头绪，先随大流玩着，不赔本就行，她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
《浮萍》开始磨最后一轮的剧本，开不完的剧本会，熬不完的夜。同一时期，制片方正式开始找演员，戚礼是原作，制片会参考她的意见，也就代表戚礼要两边跑，劳累加倍。
但她很充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架填充上血肉，内心的成就感难以言喻。
蒋容青很重视这个项目，《浮萍》算是他第一个亲自带出来的电影剧本，从跟陆艋签约到搭组再到开机。做好了，有助于他在万盛内部和兄弟姐妹的权力争夺。他辈分小，在外形象吊儿郎当惯了，不好站稳脚跟。《浮萍》不止是戚礼的机会，也是他的。
蒋容青请来了卢阳做总制片，业内数一数二的资深制片人，足见其看重。
戚礼再一次看到了卢阳，卢制片扫过起立的团队成员们，在戚礼身上停留几秒，移走眼神，没什么架子地笑着，让他们都坐下。
拟邀的演员清单出现在屏幕上，组会继续开，卢阳和蒋容青坐在会议桌最远的位置，偶尔低声交流。
戚礼随手翻着二番男主演的代表作，发表了下自己的看法，非一番的男主演都确定了，轮到女番。
屏幕上出现女演员们偏素净的面试照，赏心悦目。王制片说：“现在选小太阳广黎，男主的妹妹，拟两三个出来，先看看她们面试视频。”
戚礼正聚精会神看着，忽觉身后坐了个人，转头一看，蒋容青不知何时走了，卢阳坐到了她身后的空位上，见她看去，朝她笑笑。戚礼也回了一个笑。
她目光在屏幕上，姿势慢慢变了，不再随意地靠在椅背里，而是撑起手肘，轻倚着桌子。
戚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对，是两张，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出，有一个是舒麦。
秦明序那晚看上、又被她救下的小演员。
另一个眼熟的，底下名字是江沐沐。
沐沐。
戚礼笑出一道不明显的气音。精彩，秦明序的两朵桃花。
看完面试视频，制片留下了三个女演员，舒麦和江沐沐都在其中。
制片问她意见，戚礼说：“舒麦演技好，形象贴，江沐沐有刀马旦基础，适合拍打戏，蒙雅是童星……”
她迟疑了一下，说：“前两个吧，蒙雅的国民基础这两年有点走偏，她太着急转型了，不一定贴广黎。”
“但她之前本来就有个国民妹妹的称号。”
戚礼转着笔，说：“我们选的是男主妹妹，又不是国民妹妹。”
话落，会议室里有点安静。戚礼的笔掉在笔记本上，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顶了卢制片的话。
戚礼转头，卢制片正朝她笑，温和地说：“说说你的理由。”
戚礼稍一停顿，说：“之前国民妹妹走的是亲民俏皮的风格，跟广黎这个小太阳还是有点区别的，而且广黎最后的结局比较沉重，我想找一个五官上柔弱但性格有韧劲的女孩，蒙雅这两年更贴大女主一点，这个转变体现不出来。”
直到卢制片点点头说，有道理。这场子的气氛才软化下来。
戚礼后知后觉，卢制片的名气威望带给团队不小压力，可她一点也没感觉出来，第一次在发行会上见到她就直接去搭讪了，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不知道卢制片会怎么想她。
最终广黎一角定了舒麦和江沐沐五天后来试戏，戚礼确认了时间，没异议。剩余两个有台词的男配，卢制片一语落地，就在她的娱乐公司里挑，说完还朝戚礼眨了眨眼睛，“给我的人一个机会，没问题吧，戚编剧？”
戚礼挑眉，点点头，“当然。”
总制片主动对她这个小编剧开口行个便利，走个人情。这么看卢制片应该对她印象不错。
试戏的时间定完，卢制片起身，往外走时稍微落下了两步。戚礼注意到她的步幅，眉心一跳，赶紧跟上去，走在她身边，当成自己主动打的招呼：“卢老师，请您喝个咖啡？”
卢阳微笑，对她的通透很满意，应下了：“好。”
楼下的咖啡厅，两人坐下。戚礼询问了喜好，点了黄油拿铁和美式，美式给卢制片，喝了一口，她问起：“开机要跟组吗？”
戚礼说：“跟的，我之前S+的项目不多，也能跟着老师们多学习。”
卢制片笑笑，眼睛直直瞅着她，难免带上点审视感：“之前丰导那个剧怎么没跟组？”
戚礼略微紧张，解释不好可能就是看项目下菜的投机人士，小聪明太多的新人一向不讨人喜欢。她说：“边拍边播的项目我有压力，担心在剧组体会不好，所以闭关了一段时间，想从作品本身出发。”
卢制片说：“挺可惜的，冯江涛没跟上后劲，评分全掉了，这次是你比他强。”
说起这个，戚礼抬起眼皮，看着卢制片的眼睛，说：“我也觉得。”
卢制片一愣，遂即哈哈大笑出来。
戚礼被她笑得有点局促，也觉得自己狂妄了，那可是冯江涛，业内写了二十多年剧本的老前辈。
卢制片点着她，还没止住笑，“你啊你，比我想的还有意思一点。”
反正已经说到这了，戚礼继续说：“至少我不会去剽窃新人的作品，当成自己的。”
卢制片听出年轻人的怨念，收拢了笑，慢慢说：“确实是他做的不地道，观众们已经骂过了，现在大家都知道前传是你写的，也算是借着冯江涛的骂声小火了一把，相当于踩着他站上去，怎么想的？”
戚礼听不出这句话的深层意味，是试探还是抨责，犹豫着说道：“我应该……谦虚一点？”
卢阳弯起嘴角，给予女性创作者最坚实的底气，告诉她：“不，你应该觉得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