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周六，秦明序去秦汀白的住处找她。
一打开门，他和一个穿浴袍的男人四目相对。
两人都很淡定，反而是闻声出来的秦汀白一见秦明序，肩膀狠狠一颤，“你怎么来了？”
“打扰你了？”
秦汀白紧绷着脸，还没说话，她身边的男人温声道：“不打扰。”
靳溪山摸了摸秦汀白的后脑勺，放轻声音说：“你们聊，我去里面。”
俊美无俦，气度非凡，看起来暖似春阳的男人。但秦明序觉得他有点装，这是属于雄性的第一直觉。从刚才照面他眼神中一瞬间的攻击性就能看出来，这男人并没有那么好相与。他要不是有个秦汀白弟弟的名头，大早上敲她门，估计要被扯着领子扔出去。
他目送靳溪山进主卧，直到门关上，才转向秦汀白。她正抱臂看着他，对上眼神后，挑了下眉：“怎么，看上我男朋友了？”
秦明序一噎，差点脱口而出“你有病吧”，但他硬是咽下去了。
他找秦汀白有事。
“说吧。”秦汀白在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扫到上面胡乱扔着的一条浴巾，脸一红，顺手拽到地上，没让秦明序看见。
秦明序没发现她的小动作，还在进行着措辞，最后还是没想出什么言辞恳切的花样，只说：“我想找你借钱。”
秦汀白狐疑地扫过他，直接翻开手机，“下次缺钱直接说，我们手机交流，别突然袭击。”
她的拇指停在“0”上，问他：“要多少？”
秦明序：“两百万。”
秦汀白：“你要跑路啊？犯法了？”
秦明序：“……”
“那两百万不够，我给你添个零。”
秦明序说：“……不用，我还不起。”
秦汀白快步走过来，一拳砸在他肩膀上，“你还真以为我要给啊！”
秦明序一把扣住秦汀白手腕，还没说什么就察觉不对，转头看去，靳溪山靠在主卧门框那儿，盯着秦汀白的手腕瞧，手里旋转着一把瑞士军刀。见秦明序看去，还朝他微笑。
“……”秦明序松开手，关门的声响传过来。那里没人站着了，他才对秦汀白说，“我想投资。”
“你才高一。”
“马上就高二了。”
秦汀白无语：“是高几的问题吗，我可以给你五十万让你花天酒地，但你不能说要二百万去投资。”
靠近权力容易放大欲望，这个道理秦汀白再清楚不过。秦明序回来了，移栽到秦家的土壤里，已经开始展露野心。她可以给秦家人托底，只是现在的秦明序不行。他还不够格。
秦明序从裤兜里掏出两张折叠整齐的白纸，说：“这是我的项目书，你可以先看一看。”
秦汀白：“……”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敢拿着这种东西到她面前要钱。
秦明序打开，她扫了一眼，还是手写草书，除了项目书三个字以外没一个字辨别的出来。秦汀白说：“你这字还挺适合当老板的。”
秦明序看她一眼，“谢谢。”
“……”她那是夸吗。
这位叱咤商界多年的青年企业家硬是被这小子气笑了，她抱臂站在那儿，后腰靠在桌沿，说：“你找我给你投钱，需要准备的是商业计划书，不是什么项目书。站到我面前，你该用最简练的语言阐述项目的创新性和市场潜力，给我用户和竞品的数据支撑，我要清楚你的盈利模式和财务模型，才能评估风险。”
她从他手上拿过两张纸，细看了一眼，“还有，你的团队呢，打算一个人干？”
秦汀白随手把那两张纸扔到岛台，白纸轻飘飘落下，墨字纷乱无章。
“都没想过？”秦汀白问。她一点也不意外，他能这样找到她面前，足够说明幼稚了。
秦明序发现自己变成了小丑。他对她口中的那些模型毫无概念，仅靠粗浅的眼界和一味意气就找了过来。他站在那儿，并没有觉得丢人，可能是因为他的脸已经在秦汀白面前丢光了。
他本意是资源置换，两百万对秦汀白不多，只要她肯借，他就一定会还。可秦汀白并没有多看那两张纸一眼。这种轻视让秦明序说不出一句话。
秦明序放轻了呼吸，想当做自己从没来过，也没有要回那两张纸，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
秦汀白盯着紧闭的门，抿唇不语。
直到身侧多了一个人，伸臂把她带进怀里，很温柔的拥抱她，吻她的发心，“我要走了，汀白。”
靳溪山已经换好了西装，习惯穿军装的人，换上西装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板正妥帖，秦汀白永远看不够。她完全忘掉了秦明序，回抱靳溪山，把脸埋进他怀里，“你这次要早点回来。”
“嗯，我一定会。”靳溪山一言九鼎，从来不做空承诺。
他们在岛台边吻别。
走之前，靳溪山拿走了那两张纸，笑着说：“垃圾我帮你顺手扔了。”
秦汀白点头，目光藏着不舍。
靳溪山的车沿半山而下，经过了正往下走的秦明序，他踩了一脚刹车，车头拐在他面前。
秦明序被迫站住脚，目光不耐地隔着玻璃与他对视。
像徒步八公里后，在西伯利亚冰原上见到的孤狼，这是靳溪山对他的第一印象。
车窗撂下，他朝秦明序笑：“送你下去。”
秦明序懒得理他，绕过迈巴赫的车尾，继续走。没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然的引擎声，他转头看，无意识放大的瞳孔里只有迈巴赫极速逼近的车头。
“吱————”
急停的刹车声穿透耳膜，迈巴赫锃亮的瀑布网车头仅离他的腿十五公分不到，再往前一脚油门秦明序就会飞出去，血溅当场。
驾驶座上那个男人还在朝他笑，甚至更肆意了。他抬抬下巴，又说了一次：“上车。”
秦明序依旧不动，直到靳溪山撂下驾驶座玻璃，手臂伸出来朝他抖了抖那两张白纸。
……
秦明序摔上了车门。
靳溪山满意地侧头看他，赞赏道：“行啊，眼都不眨，挺有胆色。”
“什么意思？”秦明序问他。
靳溪山把“项目书”折了折扔到中控，发动车子往山下走。
“我看了，写得挺幼稚的。”靳溪山说，“什么叫‘敢投给我就一定能挣钱’，你吓唬谁呢。”
秦明序捏紧了拳头。
他这一遭认清了不足但也不带这么轮番羞辱的，他绷紧脊背，侧身那眼神恐怖的好像下一秒要跟靳溪山打上一场。
靳溪山眼神都没动一下，问他：“你姐说你才高一，怎么就看上城西那块场子了？”
秦明序听出点别的意味，他转头看窗外，半晌才说：“原来的人要倒了，城建又早晚要拿下，换我做了庄，一定能比原来谈得多。”
靳溪山眼中添了兴味，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秦明序没说话，伸手从中控把两张纸拿下来，捏在手里翻了翻。为了让秦汀白看到他的认真，他还在兴爵前台那儿用印泥印了拇指，这会儿看在眼底，红艳艳的像打在脸上的巴掌一样响亮。
靳溪山说：“你姐不敢，我胆子还挺大的。”
秦明序皱着眉看他，眼神警惕。直到靳溪山给他扔了一张卡，语气轻飘飘：“喏，两百万。”
那张银行卡掉在他大腿中间，秦明序心脏陡的一沉，因为一个天文数字仅仅只是一张薄薄的毫无冲击力的卡片，而眼前这男人如此轻易的将这笔钱交给了他，交给了一个仅有匹夫之勇、甚至连商业计划书都不会写的未成年人。
秦明序问他：“你是做什么的？”和秦汀白一样的生意人？
靳溪山：“我？以前就一个当兵的，现在无业游民，靠天吃饭。”
他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睛，笑了声：“别这么看着我，没贪污没腐败，就是家里还有点小钱。”
“为什么？不怕我还不上？”
“那有什么，你是秦家人啊。”靳溪山说，“区区两百万，你还不上我就去举报，说秦老书记的孙子收受贿赂，卷款潜逃。”
“……”秦明序没话说了，他直击死穴，这法子的可操作性太高了。
靳溪山又说：“还不上就让你姐还呗，把她赔给我，我再给你几个两百万都行。”
“我一定会还的。”秦明序突然说。
靳溪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刚才说那么多都没反应，一提秦汀白，他倒保证上了。
“我自己的债，和别人无关。”秦明序说，“五年为期，我会还你至少四百万。”
说完他就下车，带走那张卡，把他生平第一次写、幼稚无比的“商业计划书”留给了靳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