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明白……复甫,这兴明社,说到底不也是你一手创立的吗?”
周延儒无法理解,撇嘴道:“你若登基做了天子,我们这些新老社员,谁会不同意?”
“社团并不是我程光阳的一言堂,而是一个利益团体,国家大事,由我们大家一起来商议着治理,远比我独自说了算更合适。”
程光阳边摇头边道。
“你这话说的,就是以前的皇帝,碰上什么国家大事,那也还不是要和大臣一起商议嘛,哪有自己一个人,就能什么都拿定主意的。”
周延儒道:“你做了大位子,咱们社团这些人给你做辅臣,大家彼此知根知底,我们也信得过你,你也信得过我们,君臣不疑,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玉绳,真到了那一步,只怕咱们再也做不成朋友了,过不了几年,就要互相猜忌,互相提防。”
程光阳反问道:“君臣之间,讲的是尊卑上下,还有什么平等可言吗?”
周延儒听了这话,先是哑口无言,接着小声道:
“就真是那样,我也不后悔……”
眼看程光阳话里话外,似乎都没有想要取代朱明皇室的念头,杨景辰不禁好奇道:
“社长,对于今后的事,你莫不是心中已有方略了。”
“不错,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思考。”
程光阳叹了口气道:“君王的权力,理论上是没有限制的,虽然说实际上其实也有限制,但君主个人的性格和能力,对国家的影响,确实非常深远。”
“所以人主治国,倘若遇到圣主明君,如汉文帝、唐太宗,固然能够海内咸平、天下称颂,可一旦碰上了昏君庸主,如隋炀帝,又或者前明后暗的皇帝,如唐玄宗,那全天下的军民百姓,都会被拖入深渊。不过如果国家是由一个政党,由一个社团来管理,那么这种情况,我想就会好上很多。”
“怎么个好法,请社长解惑。”杨景辰拱手请教道。
程光阳道:“社团既是一个大集体,也是国家的实际管理者,倘若我们把社团和国家绑定在一起,每个社员都能在朝廷内外,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么国家得利,社团也得利,国家损利,社团也损利,从这一点出发,我想咱们社团,是有动机和动力,主动去治理好国家的。”
“我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把社团换成皇帝不也一样吗,国家兴盛,皇室才能安稳,反之则不但会亡国,自己和族人的性命也保不住。”
周延儒不以为然道:“可即便如此,自古至今还不是有很多昏君,只顾眼前享乐,不顾将来受苦。”
“我看咱们社团,也未必不是如此,今天高居上位的这些人,包括你我在内,你怎么保证大家将来不会成为新的蠹虫,寄生于庙堂之上,鱼肉百姓、胡作非为?”
“啧,那也是后话了……”
平心而论,周延儒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程光阳咂了咂嘴,摇头道:
“不管怎么样,以社团来取代皇帝,总归是有制度上的好处,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社团至少没有永远的独裁者,各地的社长、委员会成员,都是通过层层考察、提名,和投票,从内部选举出来的,没有人能永远担任某个职务,包括我这个社长也一样。”
“我这个兴明社社长,从今年开始,只当十年,十年后京师委员会可以提名和投票,选出其他委员,来取代我的位置,届时我会交出手中所有权力,绝不恋栈。”
“以后除社长之外,还得设置一个副社长,协助社长管理社团内部事务,社长和副社长,皆是十年一选,这件事要作为一项永久性制度,写进我们的社团总则之内,将来接任的社团领袖,无论是谁都不能违背。”
周延儒闻言,继续泼冷水道:“话是这么说,可到时候就算真的有人违背,咱们这批人都退位让贤,手里没权了,你还能拿人家怎么着?”
“复甫,说到底,其实我是为你不值啊,你倒是有这个觉悟,愿意主动退下来,万一以后上来一个把着位置,死活不愿意退位的,那你不是亏大了吗?”
杨景辰听了这话,边抚胡须边道:
“我看玉绳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下面其他分社的社长和副社长,轮流着来当没有问题,但是总社的社长,还是应该由你继续担任,不应该更换,最多副社长十年选举一次,辅佐社长处理内外事务。”
“不错,不错,这个办法可行,但是还有改进空间。”
周延儒思索片刻,点头道:“不仅复甫这个社长要一直当下去,将来复甫你的儿子明诚,也要安排进委员会,等复甫百年之后了,就让他接着干下去。有明诚这层关系,我和载甫的儿子,将来说不定也能继续接替我俩的位置。”
见这两人越说越离谱了,程光阳摆手道:
“好了好了,这件事以后再慢慢商议吧,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继续巩固政局。上次伪王朱由检僭位称帝的时候,曾向外界的各地驻军,发出了不少勤王伪诏,你们下来给我调查清楚,究竟哪些地方的将领暗中接受伪诏了,尤其给我着重调查九边。”
“社长,你想动九边?”
杨景辰暗暗皱眉道:“九边轻易不能动啊,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非但不能动,还得想办法尽量安抚,稳住他们。”
“这个我自然知道,本阁只是让你们去调查,暗中收集罪证。”
程光阳道:“九边现在虽然不能动,可将来一定是要动的,不动不行,这帮总兵、参将、游击,世袭的指挥佥事、千户、百户,已经成国家蛀虫了,每年国家税收的五六成,都要拿来补贴给他们做军费,他们从中不知吃了多少空饷,打起仗来却败多胜少,不收拾他们,国家怎么好得起来?”
“说的是,这些兵痞子,不治不行。”
周延儒颔首道:“不过也要讲究策略,就像咱们以前那样,拉一派打一派,比如辽东和蓟镇,兵力最强,人数最多,这两大军镇,必须争取到咱们这边来,至于其他宣府、大同、山西之类,也要慢慢地着手,不能把那些武官给逼急了。”
“嗯,你说得没错。”
程光阳点了点头。